第1章 春去春又回(上)
春雷滾動,不絕於耳。
卿如許一覺夢醒,正聽得這雷聲隆隆。
習慣了滿世界死寂的她下意識覺得有什麼不對,隨即聽見有人喚道:「姑娘,趕緊起身吧,老夫人再嬌慣您,總是不好次次請安都落在二姑娘後頭的。」
她睜開眼睛,看見蘭舟梳著雙丫髻,還是一副沒長開的稚氣模樣。
卿如許的神經倏然打結,懵懵然起身。雖然被插屏遮住了視線,但她還是能從眼前有限的景物中分辨出,這裡是她未出閣時的閨房。牆角立著的,是她最喜歡的粉彩描金雲蝠紋賞瓶,床尾的衣架上,是她少女時最常穿的那件卷草珠綉儒裙……
一回頭,帳子裡面還掛著祖母每年在大慈恩寺求來的平安符,統共十五隻,荷包上的圖案是齊刷刷的長命動物,什麼鶴啊,龜啊……
「姑,姑娘?」蘭舟見她瞪大眼睛直勾勾的模樣,疑惑道:「您莫不是夢魘了?」
卿如許聽著蘭舟一聲聲呼喚,整個人都是懵的,她怎麼回到卿家了呢,怎麼能聽見聲音了呢?
「姑娘,您說句話呀?」蘭舟有些急了,卿如許看著他,嘗試著張開嘴巴。
「啊……」
一開口,竟是嘶啞不堪之聲,根本難成語句。
卿如許並不意外,她聾了那麼多年,話也早就不會說了。即便她現在能聽見了,可多年不言不語,她一時半會找不著調兒也不稀奇。
然而蘭舟不知實情,小臉登時嚇的變了色:「姑娘,您的喉嚨怎麼了?來人,快叫郎中前來!」
卿如許想去拽蘭舟的袖子,卻沒拽住,小丫頭煞白著一張小臉,跑到門口大聲催促院里的小丫頭去請郎中。緊跟著倒了溫熱的蜜水送到卿如許唇邊,眼睛通紅,竟是止不住哭了,傷心的好像卿如許大限將至了一般。
「……」卿如許心中暗暗嘀咕,你家姑娘我剛剛詐屍,絕對不會立即就死翹翹的……
可惜蘭舟什麼也不知道,哭的死去活來,「姑娘,您可別嚇奴婢,您身子從小就弱,若是奴婢哪裡沒顧周全,您可要跟奴婢說……昨夜安置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醒來嗓子就啞成這樣?」
「……」卿如許無言以對。
沒一會的功夫,呼啦啦一大片人就將她的閨房塞滿了。
老夫人神色急切,一再跟郎中確認卿如許沒事,這才終於放下心,走到她身邊慈愛的撫上她的鬢髮:「許兒啊,你可莫要嚇祖母,這春日風寒,你就莫要出屋子,若是想祖母,就差丫頭去我屋子裡說一聲,祖母過來看你就是……」
「……」卿如許微微睜大眼睛,從前她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竟然活的如此嬌慣,身為小輩,做孫女的人,難道要祖母日日前來給她請安不成?怪道她死的早呢!夭壽了啊!她一時情急,搖頭道:「啊啊啊啊……」
孫女命短,您老人家放過我吧……
「傻孩子,急什麼,郎中說了,你這喉嚨三五日便可恢復如初,到時候有什麼話,再跟祖母說就是。」老人家笑的一臉慈和,端過丫頭手裡的湯藥,道:「來,祖母喂你吃藥。」
「……」卿如初不敢勞動祖母,一把奪過葯碗,咕咚咕咚幾口喝了個乾淨。
丫頭蘭舟目瞪口呆,見卿如許一張臉皺成苦瓜模樣,眼淚又來了,「姑娘往日喝葯總是推三阻四,今日這般痛快,看來是真的難受極了……」
老夫人頓時有些心驚:「許兒,可還有旁的地方不爽利?」
卿如許口中又澀又苦,卻只敢擺手做乖巧狀。
老夫人見她想要說話卻說不出口的模樣,心疼的將她摟進懷裡。並吩咐一旁滿面擔憂的宋氏道:「一會讓人去庫房裡翻檢翻檢,看看有沒有什麼潤喉生津的藥材,都給許兒拿來。」
「是,媳婦這就去辦。」宋氏答應一聲,又過來跟卿如許說道:「好孩子,母親這就去給你煎藥,你莫要著急,當心發病……」說罷才轉身去了。
卿如許看著宋氏的背影目露急切,讓丫頭去煎藥吧,您千萬別自己動手……
宋氏本是她的姨母,是在她生母過世之後續給父親做填房的,待她如珠如寶,宛如親女,就連宋氏自己所出的二妹妹都比不得。老夫人顯然也對宋氏十二分滿意,說道:「你母親因為你的親事,發愁不已,近日越發清減了。」
「……」我的親事?卿如許心中咯噔一下,轉頭數了數帳子里的長命荷包……相信我,你們很快就不用發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