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毒茶派上用場了
武三思跳下一闕矮牆,彎腰潛過一壁燈燭輝煌的窗棱,立在壁角美人蕉的陰影里。
房內傳來戲謔低語。
武三思早打聽好了,習藝館的梅儒士甚為貪慕這醉紅院里的玫姑娘,隔幾日便會光顧。
今日,月上柳梢頭,又到兩人約會的時間。
幾巡花酒後,梅儒士往往都會張狂著寫幾首歪詩,這是他的習慣。武三思在窗外聽得他走近靠窗的几案,那裡擺著武三思提前備置的墨、硯。
梅儒士涎著臉笑了,回身望著屋內,醺醺然道:「今兒個怎麼這樣體貼,知道爺要來……連紙墨都備好了……」
玫姑娘心下掠過疑惑,心裡念道,「這指不定是哪個書獃子留下的……」嘴裡卻浪著調兒道:「那當然,玫玫可是成日盼著先生呢,今兒個為了磨墨人家手腕都酸了好一陣兒呢……」
「哎喲喲……我的心肝……我的美人……」跟著傳來一串含著口水的砸吧著嘴的親吻聲。
武三思倚著牆,只是靜笑。
「你這滿嘴酒氣……我們先喝點茶……」只聽玫玫一面極力閃躲,一面朝房外喚丫頭上茶。
很快,院內傳來窸窣的腳步聲,一個身材伶俐的女孩端著托盤沿著廊子走來。武三思朝院內花叢扔了一塊小石子,女孩張望了一下,繼續走。武三思又接連扔出好幾塊。女孩只得將托盤放在廊下的條凳,走過去,扒開花叢查看。
乘著這一小會兒功夫,武三思迅速飛掠至托盤,揭開茶壺,將秦甘花粉末抖進去。女孩一壁疑惑著掉轉身,一壁恍眼瞥見夜色里一晃而過的一角陰影,只道又是翻牆進來覓食的野貓。
茶壺溢出奇異的香味。梅儒士深深吸了一口,只當又是玫玫討好他的把戲。兩人飲酒多時,早已口渴難耐,轉眼間,一壺茶便也見底了。
院落暗處里,武三思指腹掠過美人蕉花蕊,感受到那涼薄露滋意,心知時辰快到了。房內嗲浪聲四起,武三思也沒心思再聽門了。縱身躍上院牆,一溜兒消失在夜色里。
武三思一徑行至婉軒,蹲在院牆,朝院內扔石子。如意聽見聲音,從房間走出探看,見得牆上團著一個黑影,唬了一大跳,急轉身進屋。緊跟,婉兒站在廊檐下。
武三思微微一笑,跳進院里。
婉兒囑咐如意上茶,見她走遠了,才低聲道:「妥了?」
武三思壞笑道:「怎麼謝我?」
婉兒只當沒看見,手撫梔子花花瓣,淡然道:「既是搭檔,指不定梁王爺哪一刻就需要我幫忙呢?」
武三思倚過去,高大的身影立即將婉兒籠罩著。婉兒身子一僵。
「這會兒就要你幫忙。」武三思道,嘴角又露出那抹鬼魅的笑。看著婉兒嬌秀的少女樣態,想著剛才聽見的房內春聲,武三思不禁後頸窩發熱。
婉兒略定心神,望定武三思,徐徐道:「梁王爺,有件事我必須明言,我們只是搭檔,各有所圖而已,希望彼此尊重為先。」
「如若我不呢?」武三思再靠近一步,將婉兒擠得後背貼在柱子上,再無路可退了。
武三思的頭緩緩垂下來。婉兒看見他如漆眸子里彷彿燃燒的火焰,他的帶著艾草的氣息吹拂在婉兒耳畔。婉兒心跳加速,喉頭乾澀。
「梁……梁王爺……」婉兒囁嚅道。
武三思笑道:「原來上官也會如此緊張,你是怕我做什麼……」
兩人便這麼僵持著。
不遠處,如意端著茶盤朝這邊打量。婉兒忙道:「你先是黑衣翻牆而入,這會兒又這般無賴,被她們瞧見,你不怕天後找你問話?」
武三思口吻戲謔道:「說不定這便是她老人家想看到的呢,總好過你和太子……」
婉兒猛一把推開武三思,厲聲道:「我上官絕不會受你們姑侄任意擺布!」
說完轉身要走,哪知手腕被武三思一把鉗住。武三思在婉兒耳畔低聲道:「想是上官在掖庭安逸太久了,竟不知這宮中兇險,就算是為了你的太子,我也勸你小心為妙……」
「你的太子——」婉兒一聽這話臉便紅了。她打斷道:「梁王爺走好不送!」
望著婉兒的背影,武三思氣不打一處來,不僅是剛剛沒說完的話被噎著的不痛快,還有明明幫她除掉一仇人,卻沒喚來半個道謝還遭盡白眼的鬱悶,還有……武三思這一次分明感覺到了胸口涌動的酸澀的感覺。
那酸澀的感覺是什麼?
武三思一面往外走,一面活動手指,回憶剛剛婉兒的手腕透過衣衫傳給他的溫細柔暖的體感……他終於明白那酸澀的感覺是什麼了。
那是醋的味道。
眼見得武三思出院門,一直伏在窗棱觀察的鄭氏,才輕輕吁一口氣,聽見婉兒揭門帘的聲音,便趕緊迎過來。
燈光下,婉兒撩起衣袖,粉白瑩潤的手腕上,幾道紅色指印赫然。鄭氏低呼一聲,忙喚如念進房。
婉兒勸慰鄭氏道:「母親別急!只是勒痕,又在手腕——沒事的。」
鄭氏開始手忙腳亂的準備熱水:「那怎麼也要熱敷一下——」擰帕子時她又望向婉兒,「你和那個梁王爺剛在說什麼?」
婉兒輕咳一聲,「喔,沒什麼要緊事。」
鄭氏一臉疑惑:「真的?瞧他的神色可不像——」接著又像是自言自語道,「這梁王爺是天後的親侄子,如今非常得勢,可是不能招惹的……」
婉兒專心看著手腕上氤氳著熱氣的帕子,假裝沒聽見母親說話。
鄭氏見女兒眉頭緊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也不好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