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震怒
帶著薄薄酒氣的陸慈溪站在長春殿外,眯著眼望著刻字的朱漆匾額,微微咧了咧嘴,帶著幾分少年肆意的洒脫。
他理了理衣襟,作勢就要推開殿門。
「陸將軍,陸將軍,您不能進去!」海玉見狀,急急的擋住了陸慈溪的手。
「為何?」陸慈溪搖晃著身軀,轉頭問道,眼中帶著十分無辜。
海玉壓低聲音陪笑道:「太醫剛診出娘娘懷了身子,現在殿下正在陪著娘娘說話呢,您說,您進去合適嗎?」
陸慈溪身子一僵,心中倏爾百味雜陳。
懷了身子?
她要......做母親了?
她分明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兒啊!
如今竟然......要做母親了?
他遲滯了半晌,突然揚眉笑道:「那我更該進去道喜了,畢竟,我是親娘表舅。」
長春殿內依舊燃著常用的鵝梨香,幽幽暗暗的,盤繞出糾纏的青煙。
肖之禎凝眸望著在床上昏睡的茯苓,如玉般的面孔不帶任何錶情。
她睫毛隨呼吸輕顫,嫣紅的唇畔微張,著實誘人。
他憶起了兒時在宮內講經的大師栽種的摩柯曼陀羅,花近赤色,向來被認為是佛祖座下供奉之物。
《法華經》曰:「曼陀羅華者,此雲適意,見者心悅故。」
那時,他見此花奇異美麗,不小心誤食其果實,結果落了個中毒的下場,整整在床上休養了一個多月。
紅苕姑姑心疼他,告誡了他一句他此時此刻才想明白的話:世上好看的東西,最會騙人了。
她亦是。
他一心一意寵愛的女子,背叛了他。
還有了個......孽種?
一個多月......
回想起去沈府那日,在街上遇到的年輕母親對他們二人說,他們快要有孩子了。可她卻不許他碰她,還要分床。
他當時只當她還沒準備好,怕疼,便依著她。
可現下肖之禎突然明白了,她之前百般拖延,不肯與自己行房的緣由——她在守身,為其他的男人。
會是誰!
他一定會親手把這個男人千刀萬剮!
肖之禎痛苦的閉了閉眼,手指狠狠的攥在一起,手背暴起了清晰的筋脈。
悠悠轉醒的茯苓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
她望著肖之禎陰沉的面色,目光有些呆愣,她很久未見過他這般冷臉了。
浮光哪兒去了?現在時候還早,怎麼殿內只有她跟他呢?
她伸出細軟的手指撫過他絳紫色的衣袍,小心翼翼地問道:「之禎,你怎麼了呀?臉色這麼不好。」
茯苓話音剛落,只聽外面傳來一陣騷動,「陸將軍,陸將軍!您等老奴通傳一聲啊!」
阿慈?茯苓輕輕蹙起了秀眉。
她現在還沒搞清楚肖之禎究竟怎麼了,阿慈又跑來添亂,真是讓人頭疼。
肖之禎抿著薄唇,一雙鳳眸瞥了一眼她,又將目光投向了門外。
陸慈溪在外的「道喜」聲,聽在肖之禎耳朵里,無疑對他是極大的諷刺。
她懷孕了,可孩子不是他的!
肖之禎那顆高貴絕塵的心彷彿被人狠狠的扔在地上,又踩成了一團爛泥,他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了。
「讓他走。」肖之禎聲音不大,卻字字釘進了南風的耳朵。
「陸將軍,我家主子您請回去。」南風單手持劍,橫在了陸慈溪身前。
陸慈溪借著酒意滿不在乎地笑道:「我是來看姐姐的,又不是來看你家主子的,要讓我走,也得她說了才算。」
茯苓見肖之禎的臉一寸寸的沉了下去,忙道:「阿慈少年心性,你莫生氣。」
說著伸手欲握上他的手,卻被他意外的推開了。
茯苓的手懸在半空,心口一緊,他是為阿慈來找她生悶氣了?
此刻,肖之禎望著茯苓精緻的眉眼,胸中血氣翻湧,他恨不能剖開她的心,瞧瞧究竟自己哪裡不合她的意?
還是從最開始,她沈茯苓就從來沒有,愛過自己?
她竟會,躺在別人身下承歡?!
別人身下......
思至此,肖之禎強壓著心頭幾乎要沸騰的怒火,手心幾乎被冷汗浸濕,他眼角藏著利刃,彷彿從暗夜裡走出的玉面修羅,絲毫不見往日的淡然疏朗。
他靠近她,看著她無辜的樣子,不由自主的將她從榻上拽起,咬牙切齒地問道:「孩子,是誰的?」
茯苓看著他幾乎震怒的雙眸,表情瞬間凝固了。
這葯居然,起效了?
當初婉娘苦苦哀求自己保住孩子,給她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讓孩子能在肖之禎身邊長大,她便此生無憾了。
可皇室規矩嚴格,絕不可能納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入譜。
她本欲試試看,若能如家中珍藏的古籍醫典上記載,製造出假孕脈象矇混過關,屆時婉娘生產,便可將她的孩子帶回王府,養到自己名下,好給孩子一個本該擁有的宗室身份。
若是孩子是女兒,那便最好了。若是兒子,她自然另有籌謀。人畢竟是自私的,她絕不允許一個姬妾的孩子成為自己孩子的絆腳石。
可看肖之禎現在的模樣,他倒像是誤會自己失了清白!
茯苓的手腕被他捏的生疼,她急切地搖著頭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我沒有身孕,之禎,你聽我解釋。」
「當本王是三歲孩子嗎?」肖之禎猛的一甩她的手腕,緊鎖著眉頭低吼道。
翁先生是他忠實的死士,連他都說她沈茯苓有孕了,她還有什麼可說的?想讓他肖之禎給姦夫養兒子嗎?!
茯苓被他一帶,便從榻上跌坐在地,她腦袋發暈,胃中一陣翻江倒海,又捂著嘴開始乾嘔。
肖之禎見狀,更是怒不可遏,脈象鑿鑿,她還要辯解?
他上前一步,俯身死死的捏住她的下頜,森然開口道:「是誰的?」
茯苓被他捏著下頜,根本無法好好說話,只能嗚嗚的吐出幾個含混的音節。
他力道大的出奇,彷彿要將她的下巴捏碎了。
她眼淚汪汪的拚命搖頭,期望他能放開她,讓她能解釋清楚。
她是清白的,她沒有孩子,她還是完整的呀!
他說過他會信她的!可......
肖之禎的目光掃過她平坦的小腹,語氣駭人,陰冷地問道:「你昨夜主動誘我,是想給這塊肉,一個名份?嗯?」
肖之禎聯想到昨夜她壓在他胸前嬌軟的溫存,驀然想起了那個被他解開的魯班鎖。
同心結和......絹帕?
就是娘娘給陸將軍的帕子呀。
您不在府中,多虧陸將軍常來解娘娘煩憂。
難道......
肖之禎的眸子驟然緊縮,嗓中湧起了千般的失落和酸楚,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他定了定神,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點門外,慢騰騰的吐出了幾個字:「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