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裂痕
肖之禎將茯苓攬在懷中,理著茯苓微微汗濕的鬢髮,沉著嗓音詢問道:「好些了嗎?要不要宣太醫來?」
晚膳時,茯苓剛咽了幾口清粥便開始乾嘔不止,整個人直冒冷汗。
腦袋眩暈之際,她猛地意識到,葯!是葯!
她拽著肖之禎的衣袖,蒼白著臉搖了搖頭,輕聲道:「不必,一會兒就好。」
望著她略帶病態的小臉,肖之禎心疼地皺起了眉,「當真不用嗎?」
「不用。」她努力泛起一個笑容。
看著肖之禎關切的眼神,茯苓一時不忍將她服藥之事告訴他,恐他又為自己擔心。
若貿然請來太醫,藥效沒有穩固,之前做的打算就全白費了。
這方子還需調整,當務之急,是要護自己周全。
肖之禎略顯猶豫的點點頭,隨後招呼浮光進來伺候茯苓洗漱,待他褪去外袍,正欲就寢時,突然瞥見了梳妝台上的魯班鎖。
「我不在,你就研究起這個了?」他順手拿起來,坐在床邊,撥弄了幾下,朝茯苓舒朗一笑。
「我還沒解開呢。」茯苓將面頰貼上他的後背,伸手環住了他的窄腰,音調帶著幾分媚意。
感到緊挨著自己後背的綿軟,肖之禎眸色暗了幾分,他轉身敲了敲她光潔的額頭,道:「你老實點。」
「為何?」茯苓眼底閃過一絲狡黠,一雙小手似有似無地劃過他的腰腹,成功地讓肖之禎後背一蘇。
肖之禎強迫自己轉移精力,一面調整著魯班鎖中木條位置,一面笑道:「今夜我捨不得碰你,你也乖些,別招惹我。」
茯苓聞言,微微一愣。
他是因為她身子不適嗎?
心底的甜蜜像是混入脈絡,湧進了身體的每個角落。
她乖巧的坐回了肖之禎身側,輕輕靠在了他的肩上。
隨著他十指靈巧的移動,只聽「喀嗒」一聲,魯班鎖被打開了。
茯苓閃著盈盈的眼睛,驚訝道:「這麼快?」
她自詡聰明,可阿慈特意找工匠定做的這個魯班鎖,她試著開了好多次,可怎麼都解不開。
她還問過陸慈溪怎麼送給她一個如此難解的東西。
當時陸慈溪似笑非笑的答道,本來就沒打算讓你解開。
可沒想到,肖之禎這麼快就打開了。
「好久沒玩過了。」肖之禎面上滿是輕鬆,道:「我小時候,宮裡的一個做木匠活計的太監為我做過一個,我研究了很久。不過此鎖機關設計更為精妙,我也費了些功夫才捉摸出來,你解不開也屬正常——這裡面好像有東西。」
肖之禎取出孔明鎖底部凹槽嵌著一枚小小的,打了一半的紅色同心結,頗為好奇的問道:「這鎖從哪兒來的?」
這裡面,我可藏了件寶貝。
陸慈溪濃郁的眉眼突然閃進了她的腦海。
原來是這個。
她望著肖之禎手中的同心結,耳畔響起了端午之夜陸慈溪同她講的話。
即使你嫁予他,我也會一直在,默默守著你。
茯苓腦袋霎那間轟然作響,半截同心結,原來,原來。
她以為那全都是陸慈溪少年心性,一時興起罷了。
她以為他仍是把她當姐姐,他還是那個愛粘著她的弟弟。
思至此,茯苓心口發堵,她縮回床上,垂眸道:「在街市上隨意買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同心結著實曖昧,若被他知曉此鎖乃陸慈溪所贈,他對阿慈不免會生了嫌隙。
肖之禎見狀,將鎖與結放回了原處,與她一齊躺了下來,撫著她的臉頰道:「又不舒服了?」
茯苓有意迴避鎖的問題,嬌嬌柔柔的應了一句:「嗯,不舒服。」
說罷,她軟綿綿的蹭進了他的臂彎,緊緊的挨上了他,一隻手摸索到他的中衣衣帶,輕輕一拉。
她今日著實奇怪,明明身子發虛,冷汗直流,卻不準太醫來。
而後又對這鎖的來歷,向他撒了謊。
他取出同心結后,凹槽里赫然刻著京中最負盛名機括暗器鋪子的字型大小。
這般精巧的機關,需要預先定做,尋常街市怎能買到?
她騙了他。
若當真有青竹所言,她贈陸慈溪手帕一事,他會不在意嗎?
同心結和手帕?
還好陸大人常來府上,能解解娘娘煩憂。
此鎖莫不是……
肖之禎心中某處不可控制地崩出了一處細小的裂痕,在黑暗裡,裂痕逐漸被疑慮填充,讓他不敢再往下思索。
茯苓,你莫要讓我失望啊。
「你做什麼。」肖之禎嗓音有些低啞,輕輕壓住了她細軟的小手。
他溫熱的掌心握著自己的手,不能讓她再有動作。
茯苓心口一緊,他怎麼了?
「抱我,之禎。」她攀著他的肩膀輕聲道,目光含情,而後仰起頭貼上了他的唇畔。
她主動吸咬著他的唇畔,輕柔又小心。
她垂落的烏髮掃過他高挺的鼻樑,帶著絲絲動人心魄的香氣,也掃過了他的心尖。
唇齒交纏間,他終是抱緊了她。
不,他要信她。
她是沈茯苓啊,他的結髮妻子,與他生死相依的妻子。
茯苓覺察到炙熱的手臂緊緊地壓著自己的後背,心底泛起淺淺的愧意,她欺瞞了他。
欺瞞他,是因為她在意他。
他似是一直記著她身子不適,有意剋制著自己,所以兩人的吻並未持續很久。
四目相對,二人相擁間,她可以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
「跳的好快。」茯苓盈盈的望著他,手撫上了他的心口。
肖之禎一雙上挑的眸子里映著她的芙蓉綉臉,他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啄了啄,笑道:「嗯,睡吧。」
他聽她呼吸漸穩,下意識的順著她的頭髮,眸中染了幾分複雜。
他自幼長在深宮裡,見慣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從懂事起,他便小心謹慎,從不敢輕信旁人。
他在路途上禹禹行走,孤獨而漫長,直到遇到了她。
一個會讓他喜,會讓他憂,會讓他生氣,會讓他思念,一個讓他有了溫度的她。
即使她是沈棠的女兒,即使她是皇後派來的細作,可他信她。
因為,他愛她。
漫漫長夜。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紅燭照高堂。
......
翌日清晨。
「殿下,昨夜晚膳時,老奴看娘娘乾嘔的厲害,您說.....」海玉一邊送肖之禎出門一邊拖長音調笑道。
「什麼?」肖之禎撫著袖口的蟒紋,淡聲道。
海玉擠眉弄眼的對肖之禎道:「您說娘娘是不是害喜了?」
肖之禎後背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