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盤問
眾人聽了皇甫如鳶的話,皆是一凜,循著她的話細細想去,只覺得背後一陣冷風吹過,不禁汗毛倒豎,各自神色異樣,但均是緘口不言。
良久之後,方崇才開口道:「皇甫堂主的意思,是有妖怪吸食了那些犯人的精氣,導致他們猝死?」
皇甫如鳶微微頷首。她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道:「以往犯人猝死這種事,半年、一年,能有個一兩例,都是常態。但如今,一月四五例,實在難以讓人不生疑心。況且,這麼焦急要提升修為的妖怪,目的性也必然很強。」
段鏡辭一字不差地聽著廣場的交談,緊緊抓著樹枝的手有些顫抖。
那皇甫如鳶頓了頓,先是垂下眼帘想了想,繼而抬眼向同樣沉思不言的不明方丈道:「不明大師,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是當年御幻大法師留下一命的踏玄金狼,如今又要興風作浪了。」
此話一出,全場一陣沸騰,驚訝、怒吼聲如驚雷般炸開。
繼空寺的坐席內各弟子皆想起流傳至今的往事,不禁心下生寒。
若塵低聲對智度道:「師兄,她所說的……是真的嗎?」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啊。」智度神色凝重,沉聲道。
段鏡辭的利爪從皮肉之中緩緩生出,整個人因驚訝憤怒而戰慄不已。
究竟是誰把這件事做得如此愚蠢!究竟是思慮欠妥,還是故意陷害?
見自己的話已經在人群之中引起了強烈的反響,皇甫如鳶這才繼續說道,「況且,眼下群妖躁動,極有可能是當年身為萬妖之首的踏玄金狼引領了這般風氣。東山再起對他而言並不是難事。」
「哼。當年御幻大法師沒有殺掉踏玄金狼,是在是後患無窮!」青洞門一男弟子憤懣地一拳砸向身前的桌子,怒道:「竟然還指望那孽畜會有改頭換面、改過自新的想法!」
樹上的莫刑見段鏡辭的怒火益盛,急忙按住他的肩膀,道:「鏡辭!冷靜一點!」
而段鏡辭卻著實難以冷靜。他緊緊扣在樹榦上的指甲已經摳刻出了幾道極深的痕迹。能看出他雖然憤怒,但仍然在死死地壓制住自己的怒火。
「阿彌陀佛。我寺向來對邪妖也秉持不殺生的五戒原則,以度化為主,因此才修建了釋天塔。那踏玄金狼雖暴戾兇殘,本性頑劣,卻並非不可度化,正因此,御幻大法師才留下了他一命。」不明方丈不咸不淡地說道,「況且,此事究竟是否是踏玄金狼所為,尚不可知,諸位先莫要亂下定論。」
「你們秉持佛門戒律,可卻是對更多蒼生不利!」天標壇內一弟子揚聲道。隨之一片附和聲響起。
「不得無禮!」隋遠尚大聲呵斥著自己門內弟子,面色很是難看。
「你!」繼空寺坐席內一赤面弟子怒氣沖沖地站了起來,指著天標壇弟子眼睛一瞪,大聲道:「佛門自有佛門規矩!御幻大法師一心為蒼生,怎容你褻瀆!」
「玄清,坐下。不可妄語。」不明方丈輕聲道。
那弟子便只好憤憤坐下,急促地呼吸著,扭過腦袋去不再說話。
若塵被眼前的景象嚇傻了眼。若當真此事是踏玄金狼所為,繼空寺脫離不了干係。他恍惚之間想起了段鏡辭對他說的話。今年的伏妖大法辯會,各門派的矛頭,怕是都將直指繼空寺。
「不明大師說得對。此事是否真的是踏玄金狼所為都尚未可知,各位還是不要過早下結論為好。」胡卓然面色平靜地抬起頭對各大門派道,「但如若真的是踏玄金狼所為,繼空寺確實是免不了過失之責。」
「御幻大法師過世之後,繼空寺怕是光景不再。倘若此時踏玄金狼再以巨獸身份出現,別說我等了,就連繼空寺,怕也是難以制服了。」皇甫如鳶慢條斯理地陰陽怪氣道,「你們說,這可怎麼辦是好。」
「那就我們各家聯手好了!」一個繼空寺弟子高聲道。
「聯手?哼。」皇甫如鳶輕蔑地笑了一聲,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修長的手指,不緊不慢道,「到底還是個孩子,想法這麼天真。當年,踏玄金狼尚未被釋天塔鎮住,我們哪家不是使出了看家本事,傷亡慘重,都讓他給逃了。最後,還不是御幻大法師使出了那六字真言大陣,才將他壓住?」她柳眉一橫,眉眼冷峻地望向一眾慍色的繼空寺,道:「敢問繼空寺現在,有誰還會使那早已失傳的六字真言大陣?」
眾人的目光紛紛向智弘身上落去。
智弘雖表面安之若素,但其實內心也是有些忐忑。他略一沉吟,繼而平靜道:「實不相瞞。我雖習得了那六字真言大陣的體術,但陣法神通精髓,確實領悟不得。」
「這不就得了。」皇甫如鳶輕輕一嘆,搖了搖頭,「如此一來,一但大事發生,我們就已經料到結局了。」
段鏡辭在樹上將這番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然而,他卻因這番對話冷靜了下來。
「看來他們矛頭所指,並非是我。」段鏡辭挑起一個嘴角,冷冷笑道。
莫刑「嗯」了一聲,也是不屑道:「對。他們可能只是借著你的噱頭,為難繼空寺罷了。恐怕他們打心眼裡,都不相信你已經東山再起了。」
「東山再起……我現在還仍然無法變回金狼,怎麼算是東山再起。斷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否則……」
段鏡辭眯起了眼睛。
他至今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他雖然妖術強大,但是就是無法再化成踏玄金狼的模樣,總有什麼東西在壓抑著自己的能力,就算是吸取了妖丹彌無,雖然妖術大增,但是仍然無法以元身示人。
而此時,就在眾人都議論紛紛竊竊私語之時,東監閣方崇卻突然揚聲道:「事已至此,有件事,我不得不問問不明方丈了。」
眾人聽到方崇的話,立刻噤聲轉頭,齊刷刷望向面色凜然的方崇。
「我聽伏妖界的傳聞說,繼空寺釋天塔內,御幻大法師親手鎮封的那顆妖丹彌無,失竊了。」
他重重地咬著「失竊了」三個字,似是若有所指,話中有話,語氣讓整個繼空寺的人都感到甚是不自在。
聽到這話眾人更是驚不可遏,從方才的交頭接耳變成了沸沸揚揚的大聲議論,場面一度失控難當。
若塵更是整個人瞬間僵了起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渾身如篩糠一般震顫著,就連呼吸也跟著一起顫抖,額頭上滲出的汗水順著臉頰淌下,滴落在了袈裟上。
段鏡辭也是一驚。萬萬沒想到,這群人竟然會拿彌無丹來刁難繼空寺。他急忙望向若塵,卻發現若塵整個人神色異樣,狀態恐怖,不禁心頭一沉,面色焦灼卻又無可奈何。
「那釋天塔,結界密布,咒文層層,非繼空寺寺內弟子,怕是進不去吧?」隋遠尚皺眉問道,「不明大師,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果真是繼空寺內弟子所為?」
不明方丈沉默不言。他手中握著佛珠,絲毫未失了方寸。站在他身後的星雲、星河等四位首座大師則有些微變神色,但也是一言不發。
「一派胡言!江湖傳聞有何可信!」胡卓然立刻發聲道,「繼空寺自建立以來,便行的正,站得直,怎麼會有人行偷盜之事!」
若塵面色煞白,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眾人的對話在他的耳邊朦朧而過,他甚至感到有些神志模糊起來。一旁的智度見他這般模樣,心下詫異,便問道:「若塵,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若塵僵硬地搖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胡掌門,既然你說繼空寺弟子斷不會行這種偷盜之事,那便讓不明大師親自確認,出家人不打誑語,不明大師,你可敢?」皇甫如鳶話頭直指不明方丈,話里藏刀,皮笑肉不笑地高聲說著,絲毫不留半分情面。
眾人都等待著不明方丈的發言。不明大師這才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站起身來,花白的鬍子微微顫動著,道:「阿彌陀佛。實不相瞞,彌無丹確實早已失竊。」
這下,整個廣場更是如鬧市一般炸了鍋,毫不掩飾地大聲道:「彌無丹本就是金狼一族的寶物,倘若這失竊的彌無丹,是被踏玄金狼拿走,那可真是萬事休矣!」
「……可,不對啊。」胡卓然皺眉質疑,「我記得,這彌無丹乃御幻法師親手鎮封,若無他本人,絕不可能親自取出。現在御幻法師已經過世十多年,這彌無丹絕無可能從釋天塔之中消失!」
眾人的目光又再次齊刷刷望向不明大師。不明大師沉聲道:「各位,彌無丹的下落不明,至今也沒有水落石出。倘若各位一直這般步步逼問,我繼空寺,確實無可奉告。」
「你不要給自己的弟子辯護了!你的弟子既然不是妖怪,拿了這彌無丹,就必定是幫助什麼妖怪,包藏禍心!」廣場上又有一人高聲大喊道。
「對!繼空寺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為什麼彌無丹會被人拿走?我們要一個解釋!」
「阿彌陀佛。」不明大師輕輕一嘆,無奈搖頭低吟。
「方丈,他們這般逼迫我們,我們確實不知彌無丹的下落啊。」星雲大師低聲道,「他們現在是故意為難,我們若隨便編一個理由搪塞過去……」
「不可。」不明方丈眉頭微皺,抬起頭來迎上星雲大師的目光,堅定道:「星雲,你也是修為甚高的佛家弟子,怎可有這種想法!」
星雲大師似是知道了自己的想法有失佛門儀度,便微微垂首,緘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