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生變
若塵一聲突如其來的大叫如雷貫耳,整個廣場的人瞬間鴉雀無聲,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若塵。
「可惡!」段鏡辭咬牙切齒地看著廣場上那群面目可憎的人,險些從樹上跳下去,幸虧莫刑及時將他拉住,這才沒有做出什麼過格的舉動。
「若塵吶……」不明方丈亦是被他驚了一驚,繼而垂首搖頭,百般無奈。
若塵死死地握著拳頭,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憤怒,渾身都在不住地顫抖著。
智度莫名其妙地看著若塵,道:「師弟,你……你做什麼?」
若塵的目光如炬一般望著廣場上的一眾人,雖然是聲音顫抖,但是卻仍然擲地有聲:「你們,一個個號稱江湖名門,卻不懷好意,抓住我繼空寺寺內之事糾纏不休!你們有何顏面稱自己為名門弟子!」
在場的人都被若塵的一番話說得發愣。不明大師和幾位師父驚詫不已地回頭望著他,卻在那一瞬間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凌然目光!
這是……御幻的眼神!
幾位師父渾身一震,彷彿驚醒一般!
「彌無丹,是我拿的!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要興師問罪,儘管找我便是,不必百般刁難師父他們!」他伸出手憤怒地一揚,聲如洪鐘氣勢如虹,在場的眾弟子無不面面相覷,驚詫不已。
若塵急促地呼吸著。即便他僅僅只是一個繼空寺之內的小和尚,但他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氣勢確實震懾住了在場的各大門派弟子……甚至是首領。
胡卓然心平氣和地開口道:「小師父,你莫要生氣。方才確實是我等做的太過。只是你且說說看,你為何要拿那彌無丹?要知道,這彌無丹可珍貴無比,一但落入邪妖之手,後果不堪設想。」
「佛門慈悲,眾生為先!我拿這彌無丹,是為了救人性命!」
「救人性命?」皇甫如鳶柳眉微蹙,沉吟了一會兒,道:「這彌無丹,若說是救人性命,也只能救金狼的性命。你,可是拿去給了某隻金狼?」
若塵毫不猶豫果斷回答道:「是!那金狼是我的友人,為了護我,內臟俱裂,我怎能見死不救!」
若塵十萬分的勇氣使他自己都感到震懾。他從未情緒如此激烈過,也不知是怎麼,今日竟這般無法控制住自己。
方崇聞言,冷笑開口道:「友人?小師父,你怕別是被利用了。金狼一族,怎麼可能會有與我等交好之人?」
「方閣主,你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就將人蓋棺定論,實在是過於草率!」若塵竟然直接頂撞了方崇,在場的人無不震驚無比,「萬事萬物,有邪有正,正可入邪,邪亦可入正!你怎就能斷定金狼一族無一例外皆是邪妖!」
段鏡辭死死扼住眼眶之中的淚水,他深深埋著頭,渾身顫抖,緊抓著樹枝的手亦是筋骨突起。他心中的恨彷彿是滔天的巨浪一般不停地翻湧。若塵,我騙了你這麼久,你竟然將我想得如此美好,倘若你知道了前世的真相那天,你又會作何決斷!你這樣不僅身份會暴露,還會成為眾矢之的!我段鏡辭,就是那踏玄金狼!惡貫滿盈,作孽滔天,當墮地獄!又如何值得你這樣做!
方崇卻並未因此而沉默。他定定地打量著目光炯炯的若塵,略一思忖,繼而緩緩道:「小師父,這規矩當初可是繼空寺在各門派前立下的,彌無丹斷不可拿出釋天塔,你怎能為了私情,而隨意為之?定了規矩的是你師門,壞了規矩的,可是你。」
「規矩?」若塵輕輕地耐人尋味地笑了一聲,「在我心裡,佛門的規矩,就是最大的規矩!佛祖與菩薩的戒律,就是最大的規矩!倘若我見死不救,而此人又因我而死,與我殺人、犯了殺生之戒何異!」
「你們佛門五戒,想來定然有不可偷盜之戒,但你卻還是犯了。」隋遠尚也開口說道。
「不為己物,據為私有,物主不知,是為偷盜!敢問各位,這彌無丹歸誰所有!是歸繼空寺所有,還是歸我的師父所有,還是歸在此大言不慚、煽風點火的你們所有?!」
若塵的話語變得愈發凌厲,然而他卻不再渾身戰慄,反而字字鏗鏘有力,「若是當真要追根溯源,這彌無丹,是不是歸金狼一族所有!更何況,那日深夜,確實十萬火急,當時未來得及稟告師父,沒有獲得許可,無法救人,我也只能私自拿走彌無丹!但此事之後,我已向方丈師父坦白,只是防止大會之上悠悠眾口,這才未告訴各位!我一未助行邪妖不正之事,二未私藏禍心行事苟且,你們如何說我犯了偷盜之戒!」
「這……」
在座之人無不梗住,頓時啞口無言,垂眼望著地面,一片沉寂。
就在眾人無話可說之時,方篤卻突然開口道:「但行義事,莫忘初心。我覺得這位小師父秉持佛門戒律,救人為先,其實並未犯什麼錯!」
在座之人再次竊竊私語起來。
「多謝少閣主理解!我還是那句話,倘若各位當真覺得我罪無可恕,就請莫要再為難繼空寺!千錯萬錯,都是我若塵一人的錯!我願自行承擔!」若塵沉重地呼吸著,然而就在此時,繼空寺之中卻突然響起了一陣叫喊:
「我師弟並未犯錯!見死不救,才是最大的錯!」
「對!我繼空寺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便是錯了,也一起承擔!」
不明方丈似是無比感動。他的白須在風中飄揚著,滿眼欣慰地望著繼空寺的弟子,輕輕念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莫刑亦是被繼空寺的團結打動,道:「只聽聞他們江湖名聲好,伏妖本事大,原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段鏡辭卻始終目不轉睛地望著若塵那纖瘦的身形,眼中微微濕潤。
這個恩情,我段鏡辭記下了。
就在眾人都搖擺不定的時候,皇甫如鳶卻再次深吸一口氣,微微眯起眼睛,朱唇輕啟道:「這位……若塵小師父,看起來你年紀也不過十七八而已,能進入釋天塔,拿走彌無丹,想來必然是身懷絕技,且這絕技,還……神乎其技。」她話中有話地望著若塵,平靜道。
「實不相瞞,我其實並沒什麼絕技。我生來就毫無神通根骨,連佛杵都不會使、結界也不會布,要說能在繼空寺一直生活,想來一是師父師兄弟的包容,二便是我若塵的臉皮厚了。」若塵鎮定坦白相告道。
「哈哈哈!小師父真會說笑。臉皮厚?」皇甫如鳶搖了搖頭,對不明方丈道:「我看不是因為臉皮厚,而是因為這位小師父身上藏著什麼秘密吧。」
要說這心思敏捷、洞察過人還當皇甫如鳶莫屬。不明方丈與身邊的星河大師默默對視一眼,道:「這孩子自小便被父母遺棄,是我自山下撿來。並無什麼秘密隱藏。」
「哎呀,不明大師,你這樣說,恐怕當真有違內心所想。」
皇甫如鳶對不明方丈的話是一萬個不相信。只見她把目光重新挪到若塵身上,仔細看了看,繼續道:「不明大師,繼空寺建寺千年,從未有過不修神通的弟子。但凡是有筋有骨,就算是一隻出家的蟲子,也可修鍊出神通。要是說,這位小師父當真是因為沒有根骨而無法修鍊神通,那這理由,恐怕有些牽強。」
「我就是天生愚笨罷了,哪來那麼多這個那個的。」若塵微微皺眉,「皇甫堂主,雖然我不知道今日你為何處處刁難我繼空寺,但是您最好也別太過分了。」
皇甫如鳶花容微變,只見她嘴角抽動了一下,道,「小師父,別這麼說。你難道從來都不好奇,自己為什麼毫無根骨嗎?想來毫無根骨的你,在繼空寺之中,自己心裡也不大過得去吧。」
若塵忽然感到心神一亂。
「皇甫堂主,如果你有什麼質疑,大可會後尋我師父等人細說,不必在這盤根問底,浪費時間。」智弘凝視著皇甫如鳶,沉聲開口道。
然而方崇卻抬起手來說道:「不必!這件事,我們也甚為好奇。小師父既然毫無根骨,又能毫髮無傷地從釋天塔取出彌無丹,這件事匪夷所思,確實值得一探究竟。」
各門派似乎並不打算給不明方丈說話的機會。隋遠尚緊接著開口道:「正是如此。而且,前輩流傳,當初御幻大法師鎮封彌無丹的時候,我天標壇、青洞門、東監閣、拜月堂都在場,他親口所說,『吾鎮之,非吾不可取』,小師父,你是怎麼拿到的?」他滿腹疑雲地看著若塵,沉吟了一會兒,疑聲道,「莫非……你是御幻大法師?」
若塵本人也被這番話驚了一驚。他先是搖頭,繼而怒道:「一派胡扯,我怎麼可能是御幻大法師!御幻大法師已經過世十多年,必然已涅槃成佛,怎麼可能會是我!」
「那這可當真是怪哉。」胡卓然微微頷首思索道,「於情於理,這位小師父大抵都不會是御幻大法師。」
座上之人討論紛紛,而不明大師和四位首座皆沉默不語。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方崇頓了頓,繼續道,「如果我沒記錯,繼空寺應當是有一佛門禁術,用以留人神識,置換肉體,背棄六道輪迴,名曰『六道離神』,可當真如是?」
不明方丈聞言知大事不好。如果御幻六道離神於若塵之身的事被眾人知道的話,可當真是後果重大!擅用禁術、名聲受損事小,若塵執念難解便是大事!倘若果真如此,御幻生前的遺願,五蘊皆空、誓願成佛,將必然無法實現!
就在他即將開口的時候,突然之間一聲山崩地裂的巨響,大地開始上下震顫起來,重山疊巒之間忽然騰騰升起一陣灰濛濛的煙霧,以破竹之勢鋪天蓋地四面八方席捲而來。
眾人皆是大驚失色,紛紛四處張望尋找巨響和濃煙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