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恩怨
《山海經·西山經》載,太華之山有蛇焉,名曰肥遺,六足四翼,見則天下大旱。
遺妖乃太華山上異獸肥遺千百年來修鍊所成,身體碩大、外形可憎,常年蟄伏,從不輕易現身。如今這遺妖竟然如此明目張胆地出現在這妄孤山,其中原因必非偶然。
「鏡辭,你說這是不是……」莫刑把目光投向段鏡辭,慌張地問道。
「嚴無涯……他好大能耐!連遺妖都敢串通,看來是非要攪得天下不安!」
段鏡辭環顧四周,看著張皇失措的人群,一手拽起莫刑的胳膊縱身一躍落到了大雄寶殿的房頂。沒過多久,隨著大地劇烈的震顫,建築之上開始簌簌地落下瓦礫和灰塵。
不明方丈被這突如其來的入侵驚了一驚。他立即警覺高聲道:「結界萬萬不可破壞!」
就在他話音剛剛落地之時,繼空寺後方與斜側方的山巒之中,又有兩大身影騰空而起,六足四翼,顯然又是兩隻遺妖!
「媽的,嚴無涯是瘋了!」段鏡辭罵了一句,恨恨說道,「三隻遺妖,如果同時進攻繼空寺,這繼空寺怕是要一片狼藉,廟宇連渣都不剩了!這是要同歸於盡嗎?!」
他轉頭望向若塵,卻見若塵此時正置身於嚴陣以待的繼空寺弟子之間,便稍稍放心了一些。
段鏡辭剛剛閉上嘴巴,誰料那遺妖竟然莫名其妙轉過了身體,向著與繼空寺相反的方向而去。莫刑瞅著段鏡辭,嘟囔道:「你這張嘴,還真是靈。」
星雲大師見到此景隨即大聲道:「它們沖著山下去了!山下乃是城鎮村落!如果它們真的直奔城鎮村落而去,必然要死傷無數!」
「事不宜遲,我們趕緊跟上!」胡卓然眉毛一橫,與眾弟子拔劍出鞘,心中默念御劍法訣,剎那之間太極輪轉,寒光畢現,幾名弟子已然踏著仙劍向著後方的遺妖直奔而去。
拜月堂和天標壇見狀也立即行動起來,向著另外兩隻遺妖追趕過去。方崇則正容亢色站在原地,方篤見他絲毫沒有任何動作,不禁急道:「爹,我們……」
方崇立刻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別出聲!」
方篤察覺到情況不妙,立刻低下頭去看著自己腰間別著的幾把血標。東監閣以妖血煉毒,身上武器暗器皆以毒淬之,當血源接近之時,方可有所感應。而此時,淬著狼毒的血標正散發著薄薄的黑煙,顯然昭示著血源正在附近。
「……郊狼?!」
方崇凝眉正色道:「這遺妖,顯然只是一個調虎離山之計,真正的目標,是在這裡!」
「師父!布陣吧!妖邪就在附近,逃脫不了結界!」一名繼空寺弟子急促道。
就在此時,一個懶洋洋又冷冰冰的聲音陡然響起,彷彿從四面八方傳來一般無法辨清方位。
「哈哈哈……布陣?繼空寺的陣法向來不會傷及無辜。但,倘若在這陣中的,還另有無辜之人,你們說,該怎麼辦?」
嚴無涯從觀音寶殿的房頂裹挾著層層黑霧一躍而下。他輕輕踏在了地面之上,伸出一隻手撥開黑霧,一雙金黃的眸子里透露出輕蔑和嘲笑,一身黑袍在巨大的風浪之中翻動,被風吹起的前額藏藍頭髮之下,幾乎貫通了整半張臉的疤痕正跟著他臉上的表情一起扭曲著。
他輕輕落到地面上,咧開嘴巴,陰森的目光直視著方崇,尖利的獠牙讓人不寒而慄。
「別來無恙啊,方閣主。」
方崇厭惡地眯了眯眼睛。
「早就聽聞你們盤踞無泱山,沒想到你們竟然自己找上門了!」星河大師唇上的鬍子因為憤怒而微微顫動著,他握緊了手中的禪杖,怒道,「正好!今日一併降伏了你們!」
嚴無涯聞言,輕輕勾起一個嘴角,「哦?」
他把手輕輕一抬,只見周遭的房頂、屋內,甚至是草叢之中皆現出成百上千的狼群,其中有幾十人並未以元身示人,而是挾持著幾名東監閣弟子緩緩上前而來,利爪如刀刃一般抵在他們的脖頸之上。
這些弟子渾身上下儘是血痕累累,看起來似乎早就經歷過一場酣戰落敗。
「師父……師父!救我!」一個十歲左右的東監閣小弟子連哭帶喊地大聲叫嚷道。
「方閣主,這……都是你的小弟子吧?」嚴無涯輕輕一笑,上前幾步,道,「功夫不到家,被我們捉了來,您可別見怪啊。」
他把頭轉向咬牙切齒的繼空寺,懶洋洋地悠悠說道,「倘若讓我看到你們的佛杵和禪杖,那這幾個東監閣小弟子的性命……可就不保了。廟宇之中……見不得血吧?」
方崇臉上的肌肉抽動著。他從腰間拔出飛鏢,道:「嚴無涯!這是我東監閣和你們的恩怨,休要將繼空寺牽扯進來!」
「哎呦。方崇,沒想到你還挺俠肝義膽的嘛。方才的大會之上,你與那拜月堂的堂主如何難為繼空寺,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這會兒,怎麼又開始裝好人了?」
嚴無涯裝腔作勢地思索了一陣子,然後恍然大悟道,「哦!難不成,你是想以東監閣一己之力打敗我們,好樹立一個讓人刮目相看的江湖名聲?繼空寺袖手旁觀、坐享其成,東監閣酣戰郊狼,功成名就,嘖嘖!好算計!」
方崇的臉變成了豬肝色,他抬起一隻手,手上縱然躍起一團綠色的毒火。
「我繼空寺,不管你們有什麼恩怨,但在繼空寺的地盤上撒野,我們就不能袖手旁觀!」星河大師大聲怒斥著,而方崇卻暴怒地打斷他道:「星河!你看好了!現在他們是拿我東監閣弟子的性命相要挾!若你們貿然出手,傷了我東監閣弟子的性命,我東監閣斷不會將此事得過且過!」
「其實本來就無所謂。」嚴無涯搖了搖頭,刺出了烏黑的利爪,道,「對於你們繼空寺,我也有個不情之請。只不過,要等我和方閣主的恩怨罷了,再去向你們繼空寺提出這不情之請。」
「有屁就放!什麼不情之請的!你殺了我兄長,今天我也有個不情之請!那就是請你去死!」
方篤一聲怒喝,全然不顧方崇的阻攔,攤開雙臂燃起毒火一躍而起,一個箭步便沖了過去,將雙手分合揚開,只見從那兩團毒火之中赫然衝出數十毒鏢,向著嚴無涯迅速竄去!
嚴無涯輕輕一哼,縱身躍起,如一團黑影一般在空中瞬閃而過,輕飄飄地躲過了密密麻麻的飛鏢,又穩穩落地,伸出一根手指將從自己身側擦過的飛鏢輕輕一彈,那飛鏢立刻向著相反的方向沖著方篤飛去,方篤急忙側身一閃,那飛鏢徑直刺進了一名被要挾著的東監閣弟子的肩膀之中,那弟子痛得大叫一聲。
「你這畜生!」方篤一聲怒罵,又騰躍空中,將雙手一揚,那兩團毒火之中又生出兩把翠綠長劍。他緊握長劍,大喝一聲,向著嚴無涯的頭頂劈空砍去。
另一邊方崇亦是從手中的毒火之中煉出一柄長槍,一聲怒喝一躍而起,這父子二人就這般在空中與嚴無涯激戰著。
而大雄寶殿的房頂之上,段鏡辭和莫刑將這一切分毫不差地看在了眼裡。
「鏡辭,咱們要不要去幫個忙?」莫刑扭頭問道。
「幫忙?幫誰的忙?嚴無涯?還是方崇?」段鏡辭沉聲道,「各大門派都將我金狼當成瘟神,如果我們出現,從今往後身份暴露,況且你我還是獨狼,沒有族群的配合,一但被追殺,必然不得安寧之日!再說這嚴無涯此時也並未落得下風,咱們先別摻和。」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被繼空寺弟子簇擁在中間的若塵。看來若塵此時也相對安全,如此一來,我便更沒有出手的必要。
另一邊的嚴無涯正對付著方氏父子,遊刃有餘。他在空中如一團黑影來去自如,雖然手中並無武器,但是憑藉著一雙寒鐵似的利爪抵抗淬毒兵刃竟然也能毫髮無傷,甚至還能進行多次反攻。
段鏡辭微微眯起了雙眼,道:「從前知道嚴無涯的身手,斷沒有此時這般凌厲。咱們離開無泱山這段時間,看起來他似乎是沒少長進。」
「看來那些大牢猝死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乾的好事了。」莫刑揉了揉眼睛,道,「不應該呀,東監閣這不跟他肉搏呢嗎?這樣只能僵持,時間久了,根本打不過嚴無涯。」
「東監閣擅長制毒,也能從毒中淬鍊武器,而最為恐怖的還是毒火。現在繼空寺之中,有佛門弟子在場不說,四面八方被要挾的都是東監閣的弟子,倘若毒火燃起,東監閣弟子被郊狼要挾在手,恐怕也難以倖免。而如果繼空寺出手相救,東監閣弟子更是性命難保,眼下除了肉搏,也沒什麼別的方法了。」段鏡辭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形式,推測道:「我總感覺,嚴無涯他還有什麼花招。」
此事正在半空中激戰的三人招式罷了落回地面,方篤氣喘吁吁怒髮衝冠,方篤面色鐵青,而嚴無涯則若無其事地撣了撣身上的灰塵,雲淡風輕地笑道,「怎麼樣,方崇,當初你就是這樣要挾我的族人和我的家人,現在,你嘗到這種感覺了嗎?」
「嚴無涯,你放了東監閣弟子!倘若有恩怨,你我解決便是!」方崇大聲吼道。
「放了?!」嚴無涯的語氣突然冷若冰霜,就連面色也變得陰沉恐怖,「我放了你的弟子,你能將我的妻兒歸還給我么?」他猛然伸出手,指著在場的眾人,暴怒喝道:「給我殺!」
一眾郊狼聽到命令立刻狂奔向在場的眾人,繼空寺弟子無法使出大陣,只能靠著個人的神通來抵抗。而就在此時,腳下又是一陣震蕩,從繼空寺地面之下突然躥出一龐然大物,只見一遺妖四翼張開,仰起頭來向天怒吼!
繼空寺眾僧迅疾做出反應從手中幻化出佛杵,剛要布陣,卻聽見身側一聲慘叫,一名東監閣弟子已經被利爪割斷了喉嚨,慘死於郊狼手中。
「我的乖乖,這嚴無涯真夠狠的,這下繼空寺是被妥妥壓制住了。」莫刑低聲嘆道。他把頭轉向繼空寺外三隻遺妖方向,「看起來另外三邊兒也打得正酣。」
段鏡辭順著他目光方向望去,整個妄孤山濃煙四起,就連天上的雲也變成了土黃色,看起來彷彿地獄般,全然失了往日的仙氣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