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謀算
「竟然有兩撥人來追我,還打了起來。」
漆黑山洞內,周七亢奮難眠,來回踱步思索著今夜見聞,心有餘悸。
「靈岩寺里的歷代和尚真靈還沒出手,不然今夜就是三方會戰了。」
「還有軍營血氣,還真是大補之物。僅僅只是收攝了一縷,就好像喝下十幾杯濃茶一樣……效果似乎比濃茶還要帶勁。」
實在是難以入眠,周七隻好盤坐在干木板床上,肩上披著半夜禦寒的棉被,開始觀想心頭的兩枚真文。
一枚是山字真文,一枚是黑帝印。
無處揮霍的精力終於有了去處,周七激亢情緒漸漸恢復平靜。
村中,范先生收回護法白衣神兵,也捲起畫軸藏了槐木令簽,依舊后怕不已。
很明顯,淮陰神廟新入駐的鬼神不是個本份、寧靜的性子,剛來沒多久就跑到村裡折騰事情,是個好動的鬼神,也是個反應激進的鬼神。
自己只是派出護法神兵跟在後面,又沒表現出惡意,這鬼神就派遣玄甲天兵上來打一場。
估計今後也不好打交道……偏偏土門村這裡又是個很緊要的位置。
五湖四海跑江湖的,走的不是夜路就是水路。
土門關這裡是一條重要的越關渠道,偏偏就在這位北山淮陰神廟管轄範圍內。
看來自己以後不能再走夜路,不然撞在這位北山淮陰侯手裡,絕難善了。
可不走夜路,怎麼能發財?
不發財,還怎麼修道?
懷著心事,范先生也就入睡了。
天亮早飯時,范先生對服侍他用餐的大弟子說:「青林,今日為師應邀去抱犢寨為張家少爺看病,你專註採買各類藥材,不要與北山淮陰神廟起爭執。為師這裡為張家開出藥方后,屆時你照方抓藥就是,而為師徑直前往鄆城,若無意外七月十五前應能回來。」
「師傅,昨夜來村中遊玩的……可是北山那位?」
「應該是他,不是個好打交道的。先等待時日,待廟宇重修完工各方賀喜時,再做接觸。」
范先生說著沉眉:「你還是能躲就躲為好,萬不可夜裡去北山。」
他上山途徑淮陰神廟,此時營中軍士也已抵達,分工協作各司其職。
趙良臣、李清遠也一早下山,驅馬拜訪駐屯獲鹿縣的井陘兵備正使熊文燦,還要前往縣中金闕宮求取更多的空印文書,更要分出人手前往真定府城參拜常勝將軍廟。
皇明一朝開創以來,因小說、戲劇之故,常勝將軍廟香火日益鼎盛,冠絕河北。
真定縣又是順平侯籍貫所在,也是朝廷欽定的正祭所在,所以常勝將軍廟裡的這位順平侯,是其本尊。
如今河北一帶要借調玄甲天兵,可以不拜北嶽大帝,但必須要拜順平侯。
同理,真正的淮陰侯本尊就在淮安府府城南部的淮陰侯廟裡,其他各地的淮陰侯廟雖是合法正廟,但裡面的那位『淮陰侯』是不是韓信還得另說。
周二郎、五郎也一早上山,帶了乾糧前往白鹿山抓捕接骨膽,這可比打草輕鬆,掙錢更多。
山洞前周七晾曬青草,除了兩捆五郎昨日打來的外,還零散收購了五捆。
七捆半乾的草攤開晾曬,周七抓一塊木炭在尺寬石板上勾畫計算。現在收一捆草大約是八文、十文錢的成本,兩捆半乾的草晾曬后能得到一束青乾草,冬季這樣的一束青乾草能賣三分、四分銀子。
一分銀子價值七八文錢,大概能有五成的利潤。
如果期間出現草束受潮腐朽霉變,又或者受到惡意縱火,那就妥妥的虧損。
抹掉石板上的木炭字跡,周七搓著手上炭灰,眉毛不時起皺。
這看起來是一樁生意,實際上不是生意,是競爭;拼的不是本錢,是人力。
就跟打草一樣,自家三兄弟多打幾捆草,周邊鄰里、山民就少打幾捆;收購、儲藏青乾草到了冬季賣高價,也存在這樣的競爭。
市場規模就那麼大,自家賣的多一些,別人家就賣的少一些。
賣草的人多了,價錢就上不去,大家都掙不了多少錢。
自己二哥年輕氣盛,五哥更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自然不怕與周邊鄰里、山民競爭,也不會怕械鬥、惡意報復。
鄉村之中一戶家裡如果有三個男丁,那就有敢於爭鬥的底氣。
說難聽了,我家搭進去一條人命能拉你滿門老小陪葬……那你自不敢過度逼迫,或者主動挑起械鬥、報復。
競爭壓力沒有想象中的高,只要第一年把生意完整做一圈,以後周圍人也就習慣了自家的存在,不會再生出矛盾。
掙錢的門路就這麼多,幾乎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按下這方面心思,可怎麼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那兩頁門神畫像完完整整的給拿回來?
既要糊弄抱犢寨張地主,還不能讓周圍的鬼神察覺,尤其是頭頂那個淮陰神廟。
隨著神廟陸續擴建,自己更得低調一些。
真被逮到了,不說鬼神方面的爭鬥,土門關隨便一個軍士過來一刀就能劈死自己。
既要掙錢過好日子,還要把那兩個新門神救出來,還要找到一條能合理變強的路子。
時間就在他不斷思考、分析中度過,天色將暮時周二郎、五郎一同回來,收穫頗豐。兄弟三人也分開做事,周二背著背簍下山去找范先生出售今日的接骨膽,周五、周七則在坡下山坳處收買草束。
不僅自家三兄弟要收購草束晾曬留著冬季販賣,還要幫周家收購平日供住宿旅客消耗的草束。
「這麼一算,以前咱可虧大了。」
五郎聲音忿忿:「沒了咱兄弟,舅舅家十文錢收一捆草,一天收三四捆草壓根兒不掙錢,還得賠錢,也就圖宿客方便。咱們給他打掃屋舍棚圈,還幫著做別的,偏偏好像頓頓吃他家的喝他家的,被他家養著一樣,平白看了臉色還承了人情。好事都讓他家佔盡了……」
隱隱有一種感覺,好像兩家子湊在一起生活,有一種自家血肉被吸食、壓榨的羞惱。
周七看的很開,不以為意:「人湊一起過日子,就有人吃虧有人佔便宜,這是難免的事情。娘還在的話,哪裡輪得到大表哥去府城讀書,這事兒保準是落在二哥頭上的。他家的問題就在太貪了,把大表哥喊回來,小兩口上山打草,哪裡會這麼幸苦?村裡各處哪家不是兒孫打草過日子?」
五郎聽了呵呵冷笑:「你說的簡單,這兩口子還做著讀書當秀才老爺的美夢,我看他們寧願吃草,也不願上山打草。書沒讀出什麼來,反倒把眼睛長到頭頂,連老祖宗土裡刨飯的本事都給忘的乾乾淨淨。」
的確,兩個表兄從府城回來,看兄弟三人的眼神確實不對勁兒。
另一邊,楊青林手把手教周二炮製接骨膽,周二也用心學習,就聽楊青林說:「明日我要去南邊兒軍寨採藥行醫,這接骨膽你捉來后自行炮製。務必要用烈酒悶死,軀幹定要完整,萬不可破開腸肚。」
「我也不讓你白幸苦,等我下回來土門村周邊行醫採藥,你可隨我一同採藥,以識別藥材,學習炮製手段。這打草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若是能採藥、製藥,你兄弟三人日子也好過些。」
「楊兄恩情深重,弟委實不知該如何報答。」
「這話就見外了,周兄弟粗通文墨,也算是可造之材,我這不過是在商言商利在兩家,方便彼此罷了,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