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勒索
夜色將暮之際,周二、周五從山上吃過晚飯一同從北村口入村。
小曹木匠在院中打招呼,也不開門,就隔著低矮肩高的土牆說話,小曹木匠左右審視后話鋒一轉:「二哥,你們兄弟在山上這兩天收了多少草?」
「還不到二十捆,怎麼提這個?」
「二十捆,不少了。」
曹木匠摸了摸鼻子:「夜裡上山挑走兩捆,這可比幫人做工來錢快。」
周二郎眼珠子轉了轉:「夜裡黑漆漆,為兩捆草也不怕摔斷腿?」
「二哥,有的人逼急了連婆娘都賣。」
曹木匠意有所指,似下定決心:「二哥你先等等。」
他返身回屋裡,很快輕步跑來將手裡提著的弓箭越牆遞出:「七郎一個人在山上夜裡也不好受,這副軟弓怎麼也能射個兔子,七郎也拉的開。」
「好,謝了。」
周二郎接住弓箭撒袋,領著五郎走了。
回到後院柴棚,五郎忍不住問:「哥,曹哥說的是韓沖?」
「村裡除他打牌輸了婆娘,難道還有別人?」
周二郎反問一句,抽出箭矢檢查,一共十五支輕箭,箭簇還有薄薄一層油脂防鏽。
見五郎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樣,周二收好弓箭就說:「那幫賭棍平日里呼朋引伴看著威風瀟洒,也常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還沒人敢管,是惹人羨慕。你也別看這幫人風光,有幾個能善終?歲數大了,不是橫死山裡,就是讓人挑斷大筋要飯度日。」
「更別看這幫人平日里一口一個哥哥喊的親密,義薄雲天好像梁山好漢一樣。可做起落井下石的勾當,一個比一個狠毒。」
「周邊若有個無頭緒的大案,衙門裡找人頂罪,總不能平白無故找老實本分人,找的就是這幫要產業沒產業,惡名累累,人嫌狗厭的貨色。」
「你別不服氣,改日我在山裡遇著韓沖當場掐死,衙門裡要麼不過問這事兒,要麼過問也查不到我頭上。」
周二郎將撒袋掛在牆壁上,轉身回來對始終沉默的弟弟說:「我敢殺韓沖,他敢殺人?他身邊那幫弟兄有幾個敢殺人?」
也不指望五郎當場說個認錯服軟的話,周二郎卻是遲遲難入睡。
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范先生、楊青林突然對自己好,自己除了兩個弟弟外就剩一條命值錢。
村裡頭不缺想賣命的人,不是你想賣命就有門路能賣的。
門路就在眼前,似乎除了賣命外,沒有更好的選擇。
天亮,周二、周五就往南山走,整個村莊也活躍起來,處處升起炊煙,秦晉商旅餵食馬騾披上架套,就等用飯後出發。
南山半坡,周二、周五來時,周七已經睡醒,晾曬前兩日收來的草料。
只是他臉色陰鬱,見兩個哥哥上山,也不做掩飾,取出一團紙遞出:「二哥,昨夜有人往洞里砸石頭。」
周二接過紙團,攤開見歪歪扭扭寫著幾行字:「每晚拿十文錢放到木橋中間獅子口裡,不然連人帶草一把火燒乾凈。」
周七也不知昨晚是誰砸的石頭,他心神沉浸在修鍊中,幾乎是天黑閉眼,睜眼就是雞鳴天亮時。對修鍊期間發生的事兒,他是一概不知,也缺少警覺。
醒來后見了這紙團,也是后怕不已。
收草、曬草、冬季賣草,三兄弟每人每天也就能落個最多十文錢的利潤。
現在開口就要十文錢,以後貪心上漲,豈不是要二十文、五十文錢?這個事情傳出去,其他遊手好閒的人必然也要湊上來分一杯羹。
五郎抿抿嘴唇:「哥,今晚我留山裡陪七郎。別的不說,十幾步內我還是能射人的。」
「這幫無賴青皮你射傷他有何用?一個個去衙門、去舅舅家胡攪蠻纏,衙門、舅舅家肯定想平息事端,到頭來吃虧的還是你我兄弟。」
周二濃黑眉梢淺皺:「今晚七郎關緊門戶,乾草搬到洞里,新草就放在洞前,他想放火就讓他放,想偷草也讓他自己背。反正這錢,別想靠一句話就拿到。」
沉悶中吃了早飯,周二、周五依舊去白鹿山,周七在洞前立下四束乾草,隔著十來步張弓練習射術。
基本的持弓姿勢、扣弦指法還是會的。
他左手持弓,右手扣箭拉弓如滿月,卻是引而不發,精神集中在扣箭右手三指、箭簇、草束中的靶心。
不似夜裡魂游大地時那樣暢快,現在僅能發揮出一絲絲、一縷縷的玄奧力量。
雖是軟弓力道只有三斗,自己年紀小身體還沒張開,前後堅持不到二十息,就手臂酸麻,精神也難以專註。
遂一箭射出,沒有弓弦振蕩聲,也沒有什麼箭矢破空聲,白色鵝羽輕箭筆直飛出,無聲息沒入草束靶心處,只留下寸長白羽。
提弓在手,猜想得以驗證並順利轉化成戰鬥力,周七信心高漲俯視土門村,村中約有二百戶居民,比起周圍的山村有著驚人的活力。
井陘通道存在一天,土門關存在一天,這裡的繁榮始終能和縣城相媲美。
若不是周圍的地勢險阻少了平坦、開闊的土地,這裡足以形成一座更加富饒的城鎮。
就和現在的自己一樣,空有寶山卻難挖掘。
頭頂淮陰神廟重修,腳下村莊里還有不動如山的靈岩寺,和突然來此的白蓮、聞香教的本縣香主……彷彿自己稍有異動就會陷入對方的陷阱中。
看那兩個門神的投靠態度,真打起來,自己有可能滅掉一些陰兵、護法神兵之類的低等級鬼神。
可後面呢?存在鬼神的世界,必然是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不能留在這裡,得想辦法跳出去,住到更遠的山裡。
頭頂的淮陰神廟,彷彿鎮壓孫猴子的五指山一樣。
不僅僅是淮陰神廟聚集的鬼神妨礙自己,也確實存在『鎮壓』這種實際效果。
持弓在手,周七體力、精神恢復后,再次開始提氣、凝神練習射術。
不求射的多快、多遠,只要保證一箭射中要害,那自己就有立身之地。
遠近各處的人物知曉自己有這樣超凡出奇的射術,那許多麻煩就自己散了。
如昨夜這樣的敲詐勒索的事情,幾乎不會再出現。
午後,見天空積聚雲霧,周七收攏攤開晾曬的草束,方便下雨時往洞里搬運。
入山打草的人也背著草束早早下山,不然下雨後路滑不好走,草束淋雨後,短期內曬不幹就會腐爛。
趙家姐妹背著草束停在坡下山坳,大姐提半捆草到南坡:「七郎,你五哥不在,你能做主收草么?」
「能做主的,姐姐你這捆草太少不好估價。」
「一捆草五六十斤,姐姐這捆草有二十斤,三文、四文錢就給你,要不?」
她咬咬下唇:「三文錢賣給你,你不能說給別人。不然今後我們姐妹絕不會給你賣草。」
「好,姐姐你等等。」
周七返身回山洞,取了賣相最好的一枚銅錢出來,這是一枚『當三』的銅錢,典型的庫平錢,本身價值、重量堪比劣質的當五銅錢。
拿了這枚庫平錢,趙燕娥圓溜溜的大眼睛看周七的神態也顯得親和起來:「七郎就是心善。」
周七心情開朗回以微笑目送趙燕娥離去,身子剛張開的趙燕娥身形消瘦,看背影就覺得腿細、腰細,肩背挺拔。
這筆買賣虧了,還是賺了,是算不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