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扶離彷彿看不見這些雜草一般,直直的穿過雜草往裡面走去。
他推開那扇掛滿蛛絲的大門,門一開,門上的灰塵瞬間紛紛落在他的身上,落了一層灰白,還夾帶著几絲蛛絲。
打開門后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潮濕發霉的味道,還有幾隻老鼠從扶離腳邊倉皇而逃。
皇宮裡居然還有這種地方?看起來比傳說中的冷宮還要破舊幾分。
顧綰皺著眉,伸手在鼻子前方扇動著空氣中飄浮著的灰塵以及那股子沖鼻難聞的霉味,她看著這間大殿,心裡忍不住吐槽。
她看著扶離慢慢的走到殿中間的那一張大床,大床上的紗帳已經破舊的不成樣子,上面落滿了灰和蛛絲,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而那張床前有幾灘類似於血液乾涸的痕迹,床前的桌椅皆被人打翻在地,地上落滿了瓷器的碎片以及倒在地上的桌椅燭台。
這裡是.......
顧綰心頭湧起一股不好的猜想。
宸妃娘娘於寢宮自殘而死......
她的腦海中突然閃過這一句話。
這座宮殿雖說是破敗了些,可是佔地面積之廣.....有湖、有橋、有亭,屋內的擺設雖是蒙了灰,卻不難看出這座宮殿曾經的豪華。
先皇對宸妃極盡寵愛,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給宸妃,這裡應該就是曾經宸妃的寢宮了吧,可現在......
伴君如伴虎,帝王之愛,愛有幾許?
顧綰在心裡嘆息。
這先皇宸妃也沒有世人說的那麼愛吧,他愛宸妃,更愛自己的江山,他信了太后說言,宸妃意圖謀反,在他心裡應該是忌憚著宸妃,就算宸妃願意為他廢去一身修為,不再涉足江湖,可他對宸妃依舊不放心,以至於太后最後陷害成功。他不僅對宸妃不信任,他還不信任岐山慕容家,即使宸妃為了他與岐山斷絕關係,倘若不是先皇的坐視不理,太后怎敢對皇子下如此毒手。
而這些,以扶離的聰慧,怕是早就猜到了,宸妃的死和扶離這十多年來的痛苦不僅僅來自被嫉妒沖昏頭腦的太后,更加來自多疑的先皇。
扶離獃獃的坐在地面上,看著床沿,面無表情,目光獃滯。
顧綰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扶離,一時之間也沒了主意。
她走到窗旁,打開窗戶,讓陽光灑進來,驅走些許陰霾,流進些新鮮的空氣。
殿內因為窗戶打開的緣故稍稍顯得亮堂了些,顧綰搖頭,心中嘆息,她輕輕的走到扶離身旁坐下,緊挨著他。
日暮后,大殿中漸漸變暗,落針可聞。
顧綰手肘支在大腿上,手握成拳撐著下巴,在這座昏暗的大殿中昏昏欲睡。
「嗯、」
輕微的悶哼聲在殿內響起,扶離的肩膀處被重物壓住,他的眼神終是有了絲神采,他扭頭望向自己左邊的肩膀處那張精緻的側顏。
顧綰歪著身子,倒在扶離的肩膀上,白皙的皮膚在昏暗的空間微微透亮,她緊閉著雙眼,長如羽翼的睫毛落在眼下,在高挺的鼻樑處打下一片陰影,小嘴微張,正好落在扶離的脖頸處,她均勻的呼吸灑落在扶離頸間,撩人心扉。
「嗯~」
顧綰不知在夢中嘟囔著什麼,臉在扶離脖子處蹭了蹭,好似下一秒就會醒來,扶離見此,飛快的收回自己的目光,不知所措的望向前方的一片昏暗處。
扶離不由自主的吞咽著口水,雙手在身側握成拳,心跳漸漸加速,就連呼吸都變得有些粗重。
「呼、」扶離緩緩的閉上眼睛,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心裡默默念著清心咒,腦海里卻不由自主的閃現出顧綰的一顰一笑,難以抹去。
「咚!咚!咚!」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三聲震耳欲聾的鐘聲,鐘聲悠遠,久久不散。
「嗯~」顧綰揉著眼睛,眼裡閃過一絲慍怒,慢慢的從扶離的肩膀上離開,側臉還帶著熟睡壓出來的紅印。
「哀鍾!」扶離睜眼,看向鐘聲傳來的地方道。
「看來太后的死已經被發現了。」他緩緩的說。
顧綰就著他的目光看去,她凝聚神識,看到的是一地跪著的太監宮女在嚎啕大哭,而太后的屍身被擺著一具朱紅的棺槨之中,皇帝扶嶧站在那兒,神情冰冷。
「阿離,你說皇帝會不會遷怒於你,對你不利?」顧綰收回神識,擔憂的看向扶離。
「他想,但他不敢。」扶離道,「我已自爆身份,他該知道怎麼做。」說起扶嶧,他的眼中只剩冷淡,他與扶嶧沒有兄弟之情,只有互惠的交易。
第二日,扶離身體完好無虞的消息隨著秋風起,傳遍了整個京都。
所有人都知道那個身子羸弱、行動受限、面容盡毀的離王被神醫顧珩治好,從此擺脫輪椅、摘下面具走到天下人的面前。
而同時,太后亡故的消息傳出,整座皇城陷入一片哀悼中,皇上下旨,往後一年,宣元王朝不準奏喜樂、掛紅綢辦喜事,舉國哀悼一年。
齊王府掛滿了白綢,整個王府的氣氛極度壓抑,所有人都在緬懷死去的太后,還有齊王府一去不復返的榮耀和權勢。
李菁菁跪在齊王府的靈堂之中,冷眼看著身邊的這些人沖著太后的牌位哭喊,每一個人都哭的撕心裂肺、眼睛紅腫,但李菁菁只覺得好假,太后的遺體擺放在皇宮的永樂宮中,齊王府不過是立了個牌子罷了,這些人對一塊木頭都能哭的這麼傷心,這要演技,真是令她望塵莫及。
她聽著耳邊嘈雜的哭聲,只覺得眉間抽痛,腦袋發暈,胸口悶的難受,就連肚子都是在隱隱作痛,怕是姨媽快要光顧了吧。
「世子妃,您沒事吧?」粉黛看向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嘴唇泛白的她,有些擔憂的問,現已入秋,世子妃在這已經跪了一天一夜了,中途也就只吃過幾口點心,世子在前面哭靈,自是顧不上在後方的世子妃,世子妃如今的狀態看起來極為不好。
「我沒事......」李菁菁蠕動著嘴唇,卻發現使不上勁,但這種情況下,她就是再不喜歡、身體再不舒服,也是沒有辦法離開的。
「啊....主子......血.....」突然,粉黛驚嚇般的捂住嘴,她指著李菁菁白色裙擺下那灘紅色的血跡,聲音有些許的發顫。
「啊.....」李菁菁還來不及看向粉黛所指的地方,只覺得兩眼一黑,朝後翻去,整個人瞬間失去所有知覺。
「瞎吵些什麼!這、、、」齊王妃不耐的朝李菁菁所在的方向看去,卻在下一瞬間整個人都呆在那兒,張著嘴,分明是被嚇住了。
「來人吶!快把這個驚擾太后神靈的人抬出去,莫要髒了太后的靈路!」齊王妃站了起來,她橫眉指著躺在地上的李菁菁。
「王府,我們請大夫吧,世子妃應當是.....應當是......」粉黛本來是想說世子妃應當是小產了,可在齊王府越來越冷的目光下,她的嘴就像是被人用手捂住了一般,漸漸就沒了聲音。
「賤婢就是賤婢!始終上不得檯面。」齊王妃的臉上滿滿的是對李菁菁的輕視,拿來靈藥獻與太后又如何,太后不照樣沒了,現如今沒了太后撐腰,她齊王府的世子妃絕對不能是一個來歷不明的賤婢!
齊王府作為過來人,又豈會不知李菁菁下身出了這麼多的血代表著什麼,不過在她心裡,她和齊王爺的長孫絕對不能由一個賤婢所出。
尤其是在他們齊王府失去太后扶持的時候,一個賤婢能給齊王府帶來的只有恥辱,從前是看著太后歡喜,才同意李菁菁為世子妃,可如今、她需得重新為淵兒物色一位門當戶對的女孩,成為齊王府的世子妃。
齊王妃身旁的女眷們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卻沒有人站出來反駁齊王妃的話,因為在這個時候,說多錯多,太后剛去,世子妃就弄髒了太后的靈堂,這要是傳出去,只怕會引得世人議論紛紛。
粉黛閉上了嘴,默默地隨著其他人將李菁菁抬回了世子妃所居住的小院,拿出幾塊碎銀,請求著幫忙把世子妃抬回來的人去請大夫。
大夫來的很快,在為李菁菁把過脈后,大夫摸著下巴下的山羊鬍,沉吟片刻后,抬手寫了一份藥方。
「世子這是滑胎之像啊!不過還好,世子妃體質比旁人都要強健許多,加之發現的及時,趕緊讓人去抓藥煎好,待我為世子妃施針,或許孩子還能保住!」大夫寫好方子遞給身旁站著的小侍女,對著粉黛說。
「謝謝大夫!大夫,我家世子妃就拜託您了!」粉黛含著淚,感激的看著大夫。
粉黛一直跟在李菁菁身後為她辦事,倘若李菁菁有個什麼不測,她日後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尤其是剛才王妃那個眼神……
她一想起齊王妃在靈堂看她的眼神,心中就一陣后怕,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都能大概的猜出世子妃的身子狀況,而王妃卻……
想到這裡,粉黛後背冒出陣陣冷汗,她不敢再繼續猜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