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上菜
水善安逸的生活最大的不完美,就是多了單于庄這麼個糾纏不清的傢伙。
水善懶得理他,趁著沒被發現,身形靈敏的往廚房後門一閃,偷偷溜了出去。
倒不是她怕那個才十一二歲的小少年,只是人家畢竟是主子,她現在是丫鬟,總不能和主子作對,萬一把她趕出去,她又只能去當乞丐了。
水善踩著悠閑的小步子在花園裡亂晃,今日老宅有大喜事,葉曷老爺壽辰,大多數主子都在西院祝壽,東院的主子大多也在西院。
即便東院西院紛爭不斷,明面上還是要維持好虛偽的禮節。
想必單于庄也是故意算著這個時候西院忙得不可開交,她的『相好』肯定趕不贏來救她,所以來找她麻煩。
正午時分日頭正毒,後花園空無一人,只有蟬在枝頭吱吱吱的不停叫著,叫的人心煩。
水善準備尋個陰涼的樹下繼續午睡,結果拐了幾個彎,空無一人的後花園,突然冒出了一個姑娘,正拿著竹竿粘蟬玩。
那個姑娘水善認識,那是東院亞老爺的女兒,也是單于庄的親姐姐,單于婉。
單于婉身邊只帶了一個丫鬟,兩人高高的仰著頭,到處找著鳴叫的蟬。
水善咬著指甲準備繞開,結果被單于婉發現了,朝她伸手將她叫過去。
「你會爬樹不,上去看看蟬在哪兒,樹下面瞧不清楚。」
水善心中想說不會,她不想和主子有什麼牽扯,還是東院的主子,還是單于庄的姐姐。
但瞧著單于婉單一臉堅持,水善遲鈍一下,還是走了上去。
爬樹這種事還是挺簡單的,對於會輕功的水善來說,更是習以為常。
想她在嫏嬛山無聊的時候,時常施展輕功在樹上飛來飛去,爬樹不過小意思。
但當她第五次從樹榦上滑下來的時候,水善臉頰有些發熱,氣氛有些尷尬。
這怎麼跟想的不一樣啊,不用輕功怎麼連爬個樹都這麼難。
「小雅,你去推她一把,小心點,別摔了。」
單于婉發了話,那個叫小雅的丫鬟便上來拖住水善的屁股,將她往上用力推,水善抱著強壯的樹榦努力去夠上面的枝幹,終於抓住一根枝桿,聳了聳,手腳並用的終於坐了上去。
「怎麼樣,看的清楚嗎,蟬在哪兒?」
單于婉興奮的仰頭問著水善,手裡舉著竹竿,迫不及待地想要粘一隻下來。
水善環顧一圈頭頂,樹枝上到處都是鳴叫的蟬,叫聲響亮刺耳,耳朵都快轟隆隆產生耳鳴了。
水善知道單于婉是想抓一隻來玩,這些蟬夏生秋死,也就只能活二三十天,說起來還挺可憐的。
水善伸手直接抓了一隻,一下跳下來,送到單于婉手裡。
單于婉獃獃地攤著手,盯著她,又抬頭望望她跳下來的地方。
那麼高,她就這麼跳下來,不怕摔著?
「蟬鳴叫是因為在尋求配偶,能夠鳴叫的只有雄蟬,雌蟬無法鳴叫,所以也被稱為啞巴蟬。蟬的生命一般只有三十天左右,交配完就要死了。婉小姐,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他們的好事了吧。」
水善摸了摸單于婉掌心雄蟬的頭,一臉笑眯眯地看著單于婉。
單于婉撲哧一笑,明媚的臉龐如春日太陽一般燦爛,令人止不住地親近、喜歡。
「你這丫頭很有意思,你叫什麼?你可是怕我把滿樹地蟬都粘了,破壞它們短暫地生命?」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怕婉小姐不喜歡它們地叫聲,感覺心煩。對我們來說那是煩人的聲音,對雌蟬來說,卻是世間最動人、最悅耳地歌聲。」
單于婉溫柔地彎著笑眼,將手裡的粘子放了下來,將手心裡的那隻蟬也放飛回樹上。
雌蟬撲騰著翅膀,慢慢飛高,最後隱沒在茂密的樹頂。
「我只是好奇蟬長什麼樣,想看看,看過了,就足夠了。」
水善很喜歡單于婉,她的笑容很漂亮,純凈而美好。
「你還沒回答我,你叫什麼名字?」
水善猶豫一下,開口道,「我叫阿香。」
單于婉熟悉的念叨兩聲,恍然大悟道,「你就是阿庄嘴裡時常念叨的阿香,廚房的丫鬟?」
水善閉了閉眼,就知道瞞不過。
單于婉瞧出她難堪的模樣,開懷的笑了起來,銀鈴般的笑聲如一縷清泉劃過水善的心間,在這燥熱的夏日,帶來無盡清爽和滋潤。
「你果然有意思,阿庄找你許多次麻煩,都被你溜掉了,這會可是也在躲阿庄?」
水善沒法否認,僵硬的勾勾嘴角,點了點頭。
「阿庄那孩子魯莽又頑皮,你別和他一般見識,他其實沒什麼壞心眼,最多捉弄捉弄人。以後遇到他,躲他遠遠的就是,我回去替你好好教訓他。」
水善無奈的擺擺手,「不敢不敢,庄公子以後別來找我麻煩,我就求之不得了。」
單于婉又是一陣笑聲,連著丫鬟小雅也笑了起來。
歡樂的笑聲與樹上的蟬鳴融合為一體,顯得更加輕鬆愉悅。
「婉姑姑這是笑什麼呢,這麼開心?」
水善瞧見遠遠走過來的人,心中暗叫一聲苦,這個時辰這些姑娘們怎麼不在壽宴上,到處跑什麼。
而且天氣這麼熱,不怕晒黑嗎。
單于婉也循聲轉過身,瞧見對方,眼眸微不可見的閃過一絲不耐,面上卻依舊恬淡。
來人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子,臉蛋、身材已經完全長開,有了女人的韻味和妖嬈。
穿著一身明紅色衣裳,格外亮麗奪目,比天上的太陽還要刺目三分。
這人乃單于家芸姑娘,按輩分是單于婉的侄女。
芸姑娘父母雙亡,在人丁興旺的單于家一直度日艱難,幸好有單于葉曷護著她,讓她有了一席之地。
據說,芸姑娘父母之死與單于亞有關係,芸姑娘對單于亞一直懷著恨意,自然對單于亞的女兒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有什麼好笑的事也分享給侄女聽聽吧,侄女無父無母,孤零零一人,日子過的苦,實在很難遇到什麼開心事。」
芸姑娘故意可憐自己,以此挖苦單于婉,她無父無母都是拜單于婉父親所賜。
單于婉臉色蒼白了一下,依舊溫婉的笑著,道,「方才抓了蟬,正說蟬的叫聲讓人煩躁,但在雌蟬聽來,卻是天籟之音。」
芸姑娘聽著她的話,跟著抬頭望了茂密樹頂一眼,眼眸卻越加暗沉。
「蟬的生命不過短短一瞬,鳴叫之後,迎接而來的就是死亡,這麼悲傷的事,有什麼好開心的。」
單于婉的臉色已經越發難堪,嬌艷的紅唇輕抿著,額上有薄薄的細汗,站在樹蔭下也擋不住毒辣的日頭。
「不過也對,婉姑姑從小千嬌百寵中長大,純凈善良,看什麼都是美好的,不像我,在人情冷暖中孤單成長,見到的都是骯髒和醜陋,心裡想的眼裡見的,都是痛苦的一面。看來是我的請求過分了,婉姑姑開心的事,永遠無法讓我開心。」
水善看著伶牙俐齒的芸姑娘,像渾身長滿刺的刺蝟一樣,扎傷別人,卻也冷漠了自己。
水善不由有些可憐她,其實她說的沒錯,她經歷得多見識的多,心也自然更冷,更痛,只能用強大的外殼來偽裝。
芸姑娘和單于婉偶然相碰,而後不歡而散。
芸姑娘離開時突然頓了頓腳步,轉過頭來道,「對了,今兒是大伯公的壽辰,婉姑姑向來知書達理,這種日子自然不會不露面,心裡不願意,面子總還是會裝的漂亮。侄女兒就先走一步,還要去獻賀禮,婉姑姑慢慢來。」
單于婉看著芸姑娘離去的背影,臉色有些蒼白,卻又無力的長嘆一聲。
明明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同根同源,卻如同仇人一般。
或許,實在是因為兄弟姐妹太多了,有了親疏遠近,心思也就多了,爭鬥更多了。
爺爺的長生,帶來的除了地位和權力,更多的卻是冷漠。
單于婉的好心情被芸姑娘這麼一摻和,散去了大半,也沒在花園多留,準備著去西院祝壽。
水善也不睡覺了,單于庄沒找到她,這麼久應該已經走了吧。
小心觀察著回了廚房,單于庄的人確實都走了。
「你去哪兒了,大家忙成這樣,還在那偷懶。」
廚房花姑姑端著洗好的菜站在灶房門口,瞧見從廚房大門鬼鬼祟祟摸進來的水善,大喊了一聲。
花姑姑是整個廚房的總管事,負責給所有丫鬟婆子們分派活計。
花姑姑嘴硬心軟,水善最是會討好她,此時雖斥罵她,卻並未真的生氣。
「花姑姑,我馬上就去幹活,這就去。」
水善乖巧的燦爛一笑,麻溜的跑去院子里洗菜,才跑過去兩步,花姑姑大聲喊住她。
「你過來,給西院上菜去。」
院子里洗菜的一眾小丫鬟,充滿艷羨的看向水善,這麼輕鬆又露臉的好差事,怎麼就輪不到她們呢,只能在這不停摸著冷水。
水善有些猶豫,畢竟她和司天幾個是來這避難的,低調點最好,拋頭露面這種露臉的事最好能避著點。
年綏山是被管事選去給小公子當陪讀,沒辦法,司天則是實在不想和尿桶呆在一塊,才在小公子面前露了臉。
至於她,還是老實安分點比較好。
水善想著正要拒絕,將這種好差事讓給別人,花姑姑已經不耐煩的端了一盤蓋著湯蓋的雞湯給她,催促她快去,不許再偷懶。
「要不,讓別人去送……」
「快去啊,磨蹭什麼。給主子上菜哪兒是隨便誰就可以去的,快去——」
花姑姑打斷了她的話,拍著她的背將她推出了廚房。
水善就這樣在洗菜丫鬟們充滿嫉妒和埋怨的視線中,忐忑的去了西院。
西院今日格外熱鬧,除了老宅中各方主子齊齊現身外,還有許多中心城池的大人物前來祝賀。
中心城池如今起義團暴亂,單于家、海家的士兵為了找人,也是將整個中心城池攪得雞犬不寧,但這並不影響這些手握權勢的人聚在一起獻殷勤。
單于葉曷坐在正堂中心的主位上,老宅的各位老爺們按著輩分年紀挨著入座,其後便是子孫們,女眷則在另外的偏廳中。
堂中眾人慶賀著壽辰,溢美之詞華麗豐富,一片熱鬧景象。
東院中人的氣氛卻有些懨懨地,單于亞坐在位置上百無聊賴的喝著茶,滿臉的不耐煩。
若非為了表現他這個未來族長對兄長的親近敬重,做樣子給大家看,他才懶得來瞧單于葉曷的熱鬧,看他如何春風得意,眾人如何諂媚討好。
水善隨著上菜丫鬟的人流進了正堂,悄悄地打量著堂中眾人,而後亦步亦趨地轉入正堂右側的廳室,放下手中的菜,而後又隨著人流,從善如流的離開。
單于葉曷正坐在主位上聽著眾人虛偽的恭維,視線微不可見的瞥到一個身影,心中一跳,感覺有些熟悉,趕忙定睛去看,卻只看到那女子的纖細背影。
那身影與記憶中那位聰慧女子一模一樣,單于葉曷呼吸不由一滯,一下從位置上站起來走上前,面前卻突然闖入一個腰粗膀肥的身影,擋住了視線。
水善迎面撞見進來的瑪特時,身體猛地一僵,看見跟在他身邊的韓楊,更是狠狠倒吸了一口涼氣,一轉頭,搶過一個正往女眷偏廳上菜的丫鬟手中的托盤,腳步急迫卻鎮定的往偏廳而去。
瑪特肥壯的身體擋住了單于葉曷的視線,等單于葉曷應付了他,再往門口看時,哪兒還有方才那個熟悉的身影。
難道是他看錯了,應該是看錯了,那個女子早就死了。
水善在偏廳里看見了單于婉,她陪在母親身邊,芸姑娘則是坐在西院女眷中間,偏廳中明顯分為兩大陣營,西院和東院。
單于婉看見了水善,朝她友好的笑了笑。芸姑娘正獨自沉默的玩著指甲,也瞧見了水善,卻是冷冷的將視線移開,一眼都不曾多看她。
這兩人也似乎完全不記得之前花園中的難堪,各自為營。
水善上了菜便迅速退下,才出了偏廳就看見年綏山正在等她,拉著她就把她帶去了沒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