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十三章
沈嘉魚對這兄妹倆嘆為觀止,晏歸瀾已經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看似瞧著桌上的東西,如玉石相撞的聲音卻輕輕送到她耳朵里:「身手倒是不錯。」
沈嘉魚輕輕撇了撇嘴:「世子謬讚,我自比不上世子的。」
晏歸瀾似乎還有話要說,崔明喻已經拖著晏瑤洲做掩護,向他走了過來,無奈笑笑:「大都督,瑤洲一直喊手疼呢。」
晏歸瀾眼皮也不抬,甚至還帶了淡淡不耐:「著下人取葯來,內宅中事一向是夫人處理,我自不能管。」
崔明喻尷尬地閉了嘴,晏瑤洲見親哥也不給自己出頭。自覺受了天大委屈,還要再鬧一場,小鄭氏卻已經對完賬目,帶著僕婦款款走了過來,她先不動聲色掃了一圈,笑道:「怎麼了這是?我在屋外都聽到裡頭很熱鬧呢。」
一個是親外甥女,一個是關係不大好的繼女,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小鄭氏會護著誰,晏瑤洲不甘不願地住了嘴,敷衍道:「沒什麼,我和沈表妹鬧著玩呢。」
沈嘉魚也把準備好給小鄭氏的東西奉上:「姨母,這是一早給你備下的,你瞧瞧看。」
小鄭氏笑了笑:「難為你有心,快去挑料子吧。」她抬眼一瞧,忍不住笑道:「往常單個看你們還不覺得,今天放在一起一瞧,瑤洲和嘉魚竟還有些像呢。」
她本來是想和緩二人關係,晏瑤洲卻毫不領情地嗤了聲,倒是晏星流難得輕聲附和:「這倒是,沈表妹和瑤洲也有些像,不過……」他說完自知失言,忙閉口不談了。
沈嘉魚沒注意到那個『也』字,只想起來他初見自己時眼神古怪,難道是因為她長的像他妹?她邊琢磨邊低頭隨意看著料子,她本來沒打算拿的,但晏歸瀾突然站到離她相隔兩尺的地方,漫不經心地道:「表妹身量修長,膚色偏白,穿青碧色很是相襯,也不會犯了孝期的忌諱。」
他還記得她初次見她時候的樣子,小紈絝一身青碧色襕袍,雖不如現在漂亮,嫩的卻能掐出一汪水來。
沈嘉魚想到他上回的逗弄,擰巴著臉不知道怎麼接話,倒是晏瑤洲也聽見了這句話,她本來看都沒看幾匹青碧色料子的,聽完之後一言不發地全讓侍婢拿了起來,連根絲都不打算給沈嘉魚留。
沈嘉魚這回倒沒生氣,只覺得無聊透頂,帶著琢玉向小鄭氏告了辭,晏歸瀾撩起眼皮看了眼晏瑤洲,嚇得她一個激靈,他這才慢慢走了出去。
小鄭氏大概是怕她委屈了,過了會兒又特意送了匹碧色的料子來,料子上浮光流轉,還夾雜著淡淡的金色紋路,在暗處都有一層盈盈光暈,美麗卻又不過分張揚,沈嘉魚也算是見過不少好東西了,都沒見過這樣的人間極品,琢玉更是瞠目:「這好像是鳳凰錦,用百鳥的羽毛織就而成,婢只聽傳聞說過呢。」
沈嘉魚也是咋舌:「鳳凰錦我記得皇家攏共才有幾匹,天後連公主都沒捨得給呢,姨母也太破費了……算了,先收起來吧。」
琢玉覺著就是小鄭氏也未必有這樣的好東西,不過她把話擱在心底,笑道:「過幾日就是上元節,聽說晏國公擺了家宴供大家玩樂,還特地請您過去呢。」
沈嘉魚不能不給這位姨丈面子,點頭答應之後,等到了上元節,挑了一套差不多的衣裳頭面,等身上周全了,這才帶著侍婢去了宴客的水榭。
她以為會是晏隱為東道,沒想到坐在最上首待客的居然是晏歸瀾,她怔了下,這才彎腰行了一禮。
晏歸瀾斜斜一眼看過來,見她穿的還是自己從沈家帶來的舊衣,輕輕蹙了蹙眉。
沈嘉魚按照次序跪坐下來,她今日才算是見識到世家過節時的正經禮數,和他們這些庶族出身的家裡簡直是天淵之別。別的不說,光開宴之前的說話,飲茶飲湯,用果子酒盞都有數十個步驟,往常她在家裡最多也就是洗洗手直接開吃了,這時候別說是全禮了,她光跪坐都跪的暈頭轉向兩股顫顫。
琢玉跟在她身後,瞧得目瞪口呆又心疼的不行。
幸好沈嘉魚雞賊,一路瞅著旁邊人做什麼她才做什麼,總算是沒丟醜。
這時候侍婢端了盞鴛鴦蓮紋金碗上來,裡面乘著盈盈的乳白色香湯,她以為又是用來凈手的,邊腹誹邊把白白凈凈的爪子伸進去涮了涮,不料端湯上來的侍女卻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旁邊有幾個客人都震驚地瞧了過來。
沈嘉魚心裡『咯噔』一聲,隱隱有種臉要不成了的預感,晏瑤洲一晚上都在等沈嘉魚出醜,見她把手放在開胃飲用的牛乳蜜橘湯里,更是樂不可支,她捂嘴笑道:「沈表妹出身庶族,可是不曾見過這飲子?你……」
她才冒出一半,就見自己那雍容高華,從不在人前出錯的大哥,居然也把手放進了牛乳湯里。
這下滿堂客都驚住了,有幾個已經飲了牛乳湯的直接嗆的連連咳嗽,晏歸瀾沾了沾牛乳就抬起手來,接過乾淨巾櫛,楷著長而漂亮的手指。
他淡淡道:「這就是給諸位準備的沃手香湯。」
晏瑤洲嘲諷的話才說了一半,沒想到轉眼就被長兄打了臉,半張著嘴不可置信:「可是,大哥,這分明就是……」
晏歸瀾隨手把巾櫛遞給侍從:「長安近來流行用牛乳羊乳沃面,這香湯就是用來給諸位凈手的,你近兩年未歸,不知道也是常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皮都未動一下,搞得晏瑤洲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弄錯了,他後面那句暗含警告之意,她也再不敢造次,憤憤坐回了原處。其實擺宴的飲子都是有定數的,好在他身邊的侍從是一等一的伶俐,很快命人另外端了熱飲上來。
尋常京中最流行什麼吃的穿的用的,看世家子弟便知道了。眾人見晏歸瀾都開始用牛乳凈手,紛紛爭先恐後地把手放進金碗里,原本被注目的沈嘉魚都無人注意,晏歸瀾演技實在是高超,讓她都覺得自己是不是歪打正著了,她運氣有這麼好?
要是晏歸瀾突然幫她,那就更奇怪了,誰前兩天還對她陰陽怪氣愛答不理的?
晏歸瀾見她眼底有些迷惘,無聲地挑高了唇角,很快神色又淡了下來。
她為了朝事接近他又牽連老二的事兒讓他生氣,他本想冷待她幾天的,沒想到最先沉不住氣的居然是他自己。
沈嘉魚食不知味地吃了會兒,很快當中的空地有兩排舞姬裊娜上前,舒著雲袖,聳著腰肢款款起舞,晏瑤洲托腮瞧了幾眼,飲了口酒,眨了眨眼,玩笑道:「聽說表妹擅琵琶,正好舞姬們跳的是陌上桑,我和哥哥們都極喜歡的,可惜琵琶伎技藝平平,倒是聽聞表妹的母親鄭氏夫人最擅此曲,表妹必然也是會的,要是不彈,可就不給我們面子了。」
在旁的客人都聽的皺起眉,上回是晏隱請了國手來彈琴作曲,她方才上場彈了一曲,今兒晏瑤洲卻是要她為舞姬歌伎伴奏,她若是應下,成什麼樣子?偏偏晏瑤洲還抬出主客的身份來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