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墨家工器
侯伏駱眼神波動,看著沐昧,半晌,意決:「我相信你。」
沐昧讀懂他眼中的信任,如千斤重擔墜在心中,便帶著乞活幫眾人上布穀山。
尋了半夜,兜著霜石、黃岩、花蜜和樹皮回來,沐昧命眾人擦石打火,把蜜燒焦,與霜石黃岩用樹皮層層包緊,從衣服上扯下布料扎住封口,抬頭望著蒙蒙發亮的天色:
「差不多了,大家帶著鍋碗瓢盆,跟我去西涼河吧。」
「去西涼河幹什麼?」侯伏駱皺了皺眉,擔心河畔駐紮的晉嵩王朝軍營。
「怎麼,難不成還怕我賣了你?」沐昧開玩笑眨了眨眼。
侯伏駱遲疑了下,親自帶人跟著沐昧來到西涼河旁。
只見沐昧把剛包好的東西抱在懷中,吊著根棉線引燃火種,掄圓胳膊丟入水中。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西涼河水花四濺,從魚雷周圍衝出河面半尺來高,密密麻麻的裂腹魚和泥鰍跟著水流衝出河面,不一會兒便已翻著魚肚白。
「喏,下水撈魚吧。」沐昧順手指了指河面。
乞活幫眾人大喜,歡呼著奔跳下河,急匆匆往河面沖。
侯伏駱看著噴涌而出的河魚,掩飾不住內心的震驚:
西涼河大旱快要乾涸,想不到河壩底下藏著這麼多魚!若非她想出這種手段,乞活幫真躲不過這劫。只是,她用來炸魚的東西,若放在戰場上,可夠讓人心驚膽顫的。
「那個東西,誰教你做的?」侯伏駱指了指炸在河裡的魚雷。
「一位故人。」沐昧說著,凄然望向西涼河上遊方向。
在被青松綠流包圍的山谷里,俊秀的男人端坐於松下磐石,身著黑布袍衫,腰束殷紅博帶,腳下白薤叢生,不緊不慢傳授「魚雷」的製作心得,諄諄教導身強其功必先胸懷大義,工利其器必先心存善念,不可濫殺生,不可行偷盜,不可助奸佞。
沐昧心想,師父若泉下有知,不知該如何評價她今日的做法?
「萬物生長,自有規律。我今天炸了西涼河,河中恐怕半個月都不會再有活物,若非看你今天……」沐昧嚴肅警告侯伏駱,」總之,以後這個辦法絕不許再用!」
「你……是墨家的人?」侯伏駱心中猜測,試探著詢問。
「你怎麼……」沐昧捂住嘴,驚訝看著侯伏駱,不知哪裡泄露了身份。
侯伏駱見一命即中,隨即露出得意的笑容:「你身手不錯,又精通工器,看骨骼不像常年挨餓的樣子,言行舉止又不像大家閨秀。放眼涼州,衣食無憂卻言行粗鄙、身手不錯且熟識工器的,也便只有墨家。只是,墨家被司空侗血洗,你怎麼逃出來的?」
沐昧五指冒汗,焦灼不安地看著侯伏駱,半晌,提著衣裙便要離開。
「喂!你別走啊!」侯伏駱追在沐昧身後喊叫,「你救了乞活幫,我再不濟也不至於恩將仇報,向朝廷告發你吧?你快等等,我就問你一句話!」
「就一句!」沐昧警惕看向侯伏駱,伸出一根手指。
「喂」,侯伏駱盯著沐昧,忽然開口,「我們結盟吧。」
「你說什麼?」沐昧愈加驚錯,以為聽錯了他的意思。
「我們結盟吧,扳倒司空侗。」侯伏駱眼睛雪亮,直視著沐昧坦白:
「自部族被晉嵩王朝剿滅,從燕北一路流亡,眼睜睜看著兄弟困苦死去,我恨極了那些讓我無家可歸的人,你難道就不恨朝廷?不想殺司空侗替你們墨家報仇?」
「轟!」沐昧只覺得心被擊中,對司空侗的恨意化作眼淚飛入風中:
三個月前,沐昧正跟著師父修習,嘈雜的聲音從山谷口傳入。
「沐昧,你先帶著流民從後山離開!」師父沈涉沉聲囑咐,面色已鐵青發白。
沐昧見師父神情凝重,心中已隱隱不安:「不!我要跟師父一塊兒!」
「沐昧!」師父抓住沐昧肩膀,嚴肅看著她,鄭重其事地問,「你還記得師父曾經讓你背誦的《墨經》雜守、號令與旗幟篇么?你背給為師聽聽!」
「安國之道,道任地始,地得其任則功成,地不得其任則勞而無功……」
「好了!」師父沈涉溫聲打斷,滿意撫摸著沐昧的頭,一字一頓含淚囑咐,「沐昧,你記得,《墨經》被世人覬覦窺視,雖在那講敘機關術要的雜篇當中,但墨家要義,仍在《非命》與《尚同》的正篇。將來,若為師不在,你要把墨家大義傳承下去。」
「不!師父……我不要你不在!」沐昧眼淚直刷刷往下掉。
「師妹,你快走吧!」大師兄賀銖急匆匆來到沐昧面前,也跟著相勸,「司空侗帶精兵闖入了白薤谷,也不知機門密鑰如何泄露了出去,從山門到谷中的層層機關,竟全部潰決!你帶著流民們離開,尚且有條活路,也好過所有人都死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