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弄巧成拙
言歸正傳,少恆死的時候,烈焰還在靡音鍾里。他並不知道後面的事,不過他還擁有著作為奕煊近三千年的記憶,所以他知道烈焰當天也死了。
奕煊是綠櫻和鯤廷的孩子。作為奕煊,他從小便知道,可是自己的元魂為何又落在奕煊身上?
那瓏玥也是如此這般被烈焰落了魂?
天君抿上一口茶,真相在茶香煙氣里由著他緩緩道來。
烈焰死後,兩界戰爭也隨即硝煙沉散。痛失愛子,天君心頭難耐。他瞞著所有人,用了十萬年時間將少恆的魂魄只片不差得找了回來。
可少恆自己的肉身早已消逝不見,平白無故得也不可能去奪了誰的肉身。
天君這便將少恆的元神養在了靈芪草內。
而這棵靈芪草正是九霄宮最古老的那棵,分下了很多子株后,亦留下的最好的一棵。也只有這般有蘊涵的靈草才能承載十多萬歲的元魂。
但一棵草的氣場終究是有限,元魂若要保持正陽之氣,不衰敗,不頹廢,最好的方法便是養進靈芪園。與所有靈芪草在一塊,那氣場內蘊便是厚厚一層防護,任何虛妄邪佞自是入侵不得。
而鯤廷當初為救小奕煊,強取豪奪挖走得便是少恆這一棵的靈芪草。其實餵食之前,小奕煊已命歸兮里,是鯤廷不願接受,強行餵食。
可不,就這般陰差陽錯,少恆的元魂得了奕煊的肉體。
天君得知此事,只怕小奕煊那小小軀體承受不住,便將少恆的元魂打了封印,只由他從個襁褓的小嬰兒重新長起。
待到現今,奕煊三千歲,英姿勃發,體格健全。天君才和堔沖商量了,借用萬年劫,讓身體飛升上仙,解開少恆元魂封印。
此番,想必少恆便能真正回歸。
「為何要選在萬年劫那天讓我飛升?我也一直奇怪著。」奕煊忍不住插嘴問道。
「這個疑難問你師父,拜他所賜。」天君嘆了口氣。
堔沖嘿嘿一笑:「想當初,我也是一片好意,將雪蓮養去靈芪園,也是想借那裡的正氣扶剛。」
「雪蓮?烈焰!」奕煊驚叫一聲。
「是。」堔沖點了點頭,告訴他,「那次靡音鍾里沒了生氣后,我們打開發現了一顆蓮珠。」
「他們雪蓮一脈一向是那個死法。」天君喝著茶,悠悠道。
奕煊瞪大了眼睛,緊握的手滲出了汗。他感覺離瓏玥越來越近,怕只怕那是一個抽刀割心的真相。
雪蓮萌芽之後,堔沖查探到他的靈竅五竅純白,一竅偏紅,一竅偏粉。想來那兩竅紅粉的正是自己當初和方罡交戰時染上的血色。
對於烈焰,除了他暴戾張狂,殺人兇殘之外,堔沖還是很欣賞他的。所以,他試圖挽救這棵墮入魔性的雪蓮。
他將紅色那竅捏了塞進了旁邊靈芪草身上,他不知道那是少恆的元魂。他只是想藉助靈芪草的正氣洗滌這一竅,同時也算是個實驗,看看靈芪草是不是有洗靈伐竅之能力。
而粉的那竅,他將之捏碎,拋去了凡界。他想著烈焰太過聰明,太過高強,於他六竅已是足矣。
殊不知,弄巧成拙。兩個互藏秘密的人生生造就出一起冤假錯案,更有鯤廷稀里糊塗一手排布。
萬年劫的時候,天君恐防雪蓮出世,那奕煊身上背著的多餘靈竅,也許也會復甦。所以,天君授意奕煊在那天應劫,將少恆元魂解封,單單封印多餘的那一竅。
果真,雪蓮應著萬年劫出世。那原本純白無暇的雪蓮也是因了綠櫻心頭血的滋養,活活生染出一身紅衣的模樣。
而讓人更訝異驚奇得是雪蓮就那麼巧的,那麼輕易的找到了自己的第六竅,找上了奕煊。
可憐奕煊剛應完劫,元魂還未接受解塵,還未真正蘇醒,便著了雪蓮的五迷三道,竟騙著他跳過九天飛瀑,墮進凡界。
「瓏玥並未引誘我,一切皆是我自願。跳過九天飛瀑也是我的主張,瓏玥話都不會說,怎可能鼓動我?」奕煊聽到這裡,忍不住為瓏玥叫屈。
「糊塗!」天君喝道。
奕煊低下了頭,再不敢言。
於他,只要瓏玥不是烈焰,不是生殺自己的仇人,那麼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慶幸的事呢?
奕煊忍不住心頭泛出一絲竊喜。
「你可記得,她當日在夕照山,拉下通乾藏坤塔的圓環,教我著了三昧真火?」堔沖耐住怨氣道,「我如今心脈閉塞,法力盡失了。」
「啊?」奕煊又一個吃驚。
「一個五竅之人,痴痴傻傻,扮豬吃老虎,吃得可是歡騰呢。」堔沖一臉悔不當初。
「你當時出了雷雨台,為何不回夕照山?」天君問奕煊道。對奕煊的解塵,他當時忍住了,想著留給堔衝來辦,以謝堔沖對自己兒子這三千年的照顧撫育。誰知道,奕煊回去的這麼一段路竟節外生枝引發出這麼大的禍端。
「我迷路了。」奕煊忐忑回道。
「唉。」天君嘆口氣,「一切皆是註定。」轉而又瞟過奕煊,「瓏玥?呵?」
那眼色是質問奕煊給那雪蓮起的名。
奕煊紅著臉又低下了頭。
那初見瓏玥時的心跳聲,此刻又在心房歡舞了起來。那月光下,那樹林里,那一色玉華,那一抹詩眉,那一噙冰唇。
「少恆。」天君提高音量喝道。
奕煊嚇得趕緊掐斷自己放飛的思緒,提壺倒茶,低頭垂眼,謹小慎微。
「我看還是叫他奕煊的好。」堔沖道,「畢竟這張臉用了三千年,仙魔兩界都知曉。忽然換了皇太子的名字,勢必要引起恐慌。身份的事,慢慢於人道明,接受總得有個過程。」
「也只能如此。」天君贊同道。
用鯤廷兒子的名字命名,就當是答謝鯤廷對自己兒子三千年眷顧的父子情,也好讓天界眾生知道自己並非寡情薄義之人。
天君點著頭,如此甚好。
他把奕煊放倒,進他靈竅查探了一番。那背著幾千年的紅靈竅真的再也尋不見了,只在原本的七竅之間依稀留下纏絲繞藤的痕迹。
天君取出封印,對著燈燭仔細瞧來,那上面些微劍痕,刮開了一個不易察覺的似有可無的豁口。
想必那一竅正是從這豁口溜回了瓏玥身體。
「碧宸怎可能通曉了靈竅的秘密,還懂得靈竅回體之術?」堔沖有些不解。
「別忘了那是一隻老狐狸。現今看著安分守己,萬事萬休,我看他倒是比從前多了城府,更老辣了。」天君回著話,手裡將封印一捏,捏成一股煙塵,彈進了火爐。
奕煊聽著,耳根又紅了起來。
縱使一切都是他人的圈套陰謀,縱使自己和瓏玥一直受著他人的擺布算計。可那夜,他和瓏玥的如膠似漆,水乳交融都是千真萬確的。更有瓏玥應了他重新開始,他答應她拋卻自己的功利心,自己的貪婪自私,一心只愛她一個,眼裡再不容其他女子。
「男的也不可以。」瓏玥嬌嗔道。
「唔,小貓小狗也不可以,好吧?我心裡只有瓏玥,我的美玉,我的王后,我的唯一至尊。」這是自己的甜言蜜語,亦是一份禁錮自己的承若誓言。
「奕煊。」天君又喊了他一聲。
「啊?」奕煊急忙回神。
「你要知道,你和瓏玥的種種,皆是那一竅作得祟。如今你已還了她,你定要與她劃清界限,再不可留戀昔日,多生事端。」天君正容亢色道。他忽然意識到奕煊對瓏玥的感情超乎自己的想象。這個兒子從前對感情是那樣淡薄,現在怎就轉了性?
「若是瓏玥只有五竅、六竅倒是不足為懼,可碧宸帶她回了魔界,想必是瓏玥七竅都收攏了。」堔沖擔憂道,「太平了十萬九千年,仙魔兩界很快又有戰事了。」
「瓏玥不是烈焰,她不會嗜血成性。」奕煊低聲辯護道。
「他們是一脈相承。雪蓮一脈一向都帶有魔性,近幾代尤其顯重。若不是他們魔性大發,引起群起激憤,這九霄宮哪裡有我一族?」天君感慨道。
「啊?」奕煊又驚異了一聲。進門之前早做好了準備,怎奈消息一個比一個更教人震驚。
「這事以後與你慢慢說。」天君嚴厲道,「你記住,迅速收拾好你的凡心。瓏玥雖是女子,但終歸是雪蓮後人。在你身上那竅一直是紅色,那就是說靈芪草對她沒用,那她定要成魔。你與她再見也定是敵人,仙魔殊途,勢不兩立。」
「是。」奕煊低聲應道,心裡卻彷彿聽見瓏玥的一聲哀嘆。
而天君如此警告了兒子,心裡也並未踏實。他看著奕煊,心裡恍惚感覺到面前的兒子雖是改了容貌,可心性卻也似比以前多了一份優柔寡斷,軟弱柔情。當真是從小生活里缺了母愛,一遭得索,墜入情網,不得自禁?
可奕煊畢恭畢敬,並未言語忤逆,天君也只好再教訓了幾句便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