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回 隔了千萬重
?「對對，只是有一條，可別忘記了喝酒，今天我們喝的可是專門從簡洛弄回來的56度沱江大麴。這真是好酒好酒好酒啊！」應主任的喊聲比老馬還要宏亮，他可是跟師父學過喊號子的。
「大家都聽見沒有？好，這可是鎮長說的，待會我老馬要是吃出格了，你們可別笑話。」
老馬雖然也陪了這一杯，他卻喝得很不是滋味。這是一群什麼樣的官，吃公家的底氣那麼壯，對別人的隱.私在大庭廣眾之下鬨笑得這樣肆無忌憚，對先前那麼露.骨的斥責油鹽不進，公德這心激發不了他們半點熱情，倒是公款吃喝反而能凝結起他們的向心力。
老馬突然有一種要眩暈的感覺，好久沒有跟這種人群深交過了，這一猛子扎進來，才發現彼此之間突然變得這樣陌生，雖然與他們同處於一室，他與這濟濟一堂的人眾卻宛如已經隔了千重萬重，完全不是同一個層次的生靈。
包括眾人領頭的鎮長，當初的確是他老馬第一個培養他走上仕途的，他還是親眼看著他長大的，怎麼也變得讓他越來越不能認識了呢？老馬很確定不是自己老了，這百十斤鮮魚就是明證，他可是實打實地挑了十六里的山路，翻山越嶺不歇一次腳挑來的。
就連自己這個與他們瓜葛不淺的人，都覺得與他們相距越來越遠，那些更加普通，更平民化的群眾呢？
幸好今天處在這裡的不是簡洛那個小子。
這樣的聚餐就是一場持久戰，沒有三個小時下不來，所以能出現個人能喝兩三斤白酒的超卓人物，時間吃得太久的因素也是一環。
上桌的一式是白鰱魚，這種魚不吃草料，屬於典型的濾食性魚類，以浮游生物為食，更喜吃人工微顆粒配合飼料，是溫中補氣、暖胃、澤肌膚的養生食品，肉質特別細嫩，味道特別鮮美，是龍王鎮的大人們最喜愛的魚類。
就是有兩宗缺點，一是太嬌氣，差不多是離水就會死，所以老馬才趕在快開席的時間才送過來，而且還用上氧氣袋，加上放了少量食鹽的塘水共五六十斤，才能將百餘斤魚活鮮鮮送到。他挑的這一幅擔子也不是外行人想象的一百斤多重，而是要加上八斤的筐子和一條兩斤的扁擔總共要超過一百八十斤。這啥不是一百七十？別忘了老馬還外送了幾條珍貴的紅鯉啊。
缺點二就是刺多，特別是兩斤以下的，魚刺又多又細又密，稍不注意就會卡住食道，小孩子最好是不要吃這種魚。就是這兩點才使得白鰱魚的售價不是很高。但如果從美食價值和營養價值來看，白鰱魚遠在草魚之上。
吃東西還得講究弄法，最好是跑一趟滾燙的油鍋再冒羹湯。但這一群暴殄天物的人今天吃到的卻是一種委糟糕的做法——大鍋水煮。
￥￥.
這種煮法味道最差，還不容易挑刺，就是喝湯都可能遇上魚刺，就算是很小心了也可能會被魚刺卡住。這樣煮也怪不得吳麻子，魚尾實太多，製作確實要大把的時間。
他召集了七八雙手，以最快的速度，用了三口大鍋齊上，才能在開席后差不多過了兩個小時，熱騰騰地端出來。因為要分批烹飪，還不是一齊端上桌的，反正不管先後，每桌都有滿滿的一大盆。
雖然是最差的弄法，眾人還是特別喜歡，這些吃喝一族總結肉食的品位，有兩句話說。一是「水中水泡菜地上毛毛菜」，是說魚和雞還是本地的高級食材，不是常常都能吃得到的。二是「圓毛的不如扁毛的，扁毛的不如無毛的」，就是說牲畜不如禽鳥，但還是以魚更佳。
兩種說法，都把魚推崇到高位。鮮魚在當地可是真正的希罕貨，好多人家一年到尾也未畢能吃上一回，就是這一群官老爺，也未畢每月都能吃得上一頓。可見鎮長要把魚作為大宴主菜的決定是很英明的。
有了馬大爺的這一鬧，許多人吃得斯文多了，特別是應主任，熟魚雖然也是他喜愛的菜肴，但他心中彆扭，生怕又給馬大爺又抓住了說詞，吃下的多是氣，魚味也變得不那麼美了。
相反老馬卻胃口大開，他幾乎是一口一塊，一口一塊源源不斷地往嘴裡送，快如吃豆腐，吃上三四塊才吐一下，「呸！」一聲，魚骨魚刺就全吐出來了，而且他吐出來的魚骨和魚刺那是乾乾淨淨，不沾一點肉絲肉星。
老馬「呸呸」連聲，那魚骨魚刺就成串成串地吐出來，他吃到最暢順時，給人的視覺就是從左邊嘴角送進魚肉，從右邊嘴角吐出骨刺，就像一條流水線，配合得恰到好處。這哪裡是一個人在吃魚，反倒像是一台魚骨剝離機。在坐多的是吃魚的高手，但要像老馬這樣吞吐自如，略無滯留，快到令人眼花繚亂，就像一場特技表演，卻是誰也辦不到。
別人才吃一兩塊，他已經在大碗下了肚子，同桌的還沒有動上幾筷子，大盆子里就只剩下的魚湯了。
另外九人目光怪異，齊齊盯著老馬，都不知說啥才好。別的桌子上也注意到了老馬的異狀，多數人都往這邊看來。一直鬧哄哄的大堂，突然安靜了下來，越來越靜。
還是鎮長首先打破這怪異的氣氛，他大笑幾聲，站起來高聲道：「哈哈哈哈！你們這一回相信老馬的厲害了吧！等著吧，這才是老馬的一種絕技罷了，大家輪流來給他敬酒，只要把他哄高興了，就有你們大開眼見的機會。他還有九十九種絕技沒出手！吳麻子，再上一盆！」
待重新坐下，鎮長對老馬豎了豎大拇指，又低聲問：「老馬，這才多久不見，你又鼓搗出新技術了，這是從哪個國家引進的？太有震撼性了。你可要介紹介紹，交流交流。」
老馬很想用筷子點點那十大桌，搖搖頭說出心裡的話：「這哪裡是在吃？再好的東西落到你們的手裡，都是糟蹋！唉，你們是越來越不知道民間的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