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韓凌沉默了片刻,看著唐越兒神色還算鎮靜,便又道:「其實王爺娶楊姑娘為側妃這件事情,我是知道底細的。」
「不就是元貴妃賜婚嗎?還能有什麼底細?」唐越兒一臉驚訝,她只聽說是元貴妃要為朱鈺賜婚,納娶楊映彤為側妃,她可不知道這其中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底細。
韓凌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情並非你想的那麼簡單....元貴妃是想為王爺娶楊姑娘為側妃,她的出發點大約只是為了王爺的子嗣著想,還有可能是因為你....你姓顧,是顧氏之女,顧氏一族和元貴妃之間是有血海深仇的,所以元貴妃可能不大喜歡你,還有楊夫人曾經去過長秋宮求元貴妃,之後不久,元貴妃就去了勤政殿面聖....」
「什麼血海深仇?」唐越兒打斷了韓凌,她只知道朱鈺和顧家的人在朝堂之上爭權奪利,是政敵,但是她卻不知道朱鈺的生母元貴妃和顧家的人之間,那些過去的事。
韓凌也知道這小丫頭失憶的事情,料想她也不記得那些恩恩怨怨了,於是嘆了一聲,道:「很多人都知道元貴妃是前朝的嫡公主,前朝皇室遺孤....當年前朝殤帝無德,江山動蕩,開國太祖皇帝率兵北上,一路攻至京城,那打頭陣的就是顧家的人,京城城破之後,屠盡前朝皇室的....也是顧氏一族的人,元貴妃能活下來,還是太祖皇帝為了向世人彰顯仁君之風,才留了她的性命,養在了昭仁太后的身邊,但是滅族之仇,又豈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就銷聲匿跡的?更何況其實也未過去多少年,我還聽說,當初王爺向顧皇后求娶你為正妃的時候,元貴妃就曾阻攔過,可是王爺執意要娶,元貴妃終究沒攔住,但是我想,就算王爺娶了你,元貴妃心裡的仇恨只怕也不會因此抹滅,對你....她也不會真心疼愛,只怕在人後還會對你頗有微詞,不過我說的這些,都是人之常情,顧氏一族協助太祖開國,有從龍之功,這算不上是錯,元貴妃因為顧氏一族而牽恨於你,這也沒有錯,錯的....應該只是這世間永遠無法停息的紛紛擾擾罷。」
唐越兒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難怪她和朱鈺大婚之後,去長秋宮問安,元貴妃對她的態度有些怪,雖然看似客氣周道,可是元貴妃總是給她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原來是有血海深仇在其中作怪啊。
但是她卻並不因此怨怪元貴妃,畢竟滅族之仇不共戴天,她是很能理解元貴妃的心情的,更何況她也不是真的嘉陽郡主顧明茵,就更沒有理由與元貴妃計較這種事情了。
「因為元貴妃不喜歡我,所以就要讓朱鈺娶個側妃,一來是為了朱鈺的子嗣著想,二來也是為了給我添堵吧?」唐越兒看著韓凌,笑了笑,「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難道這就是你說的底細?應該不是只有這樣吧?」
韓凌點了點頭,道:「當然不只是這樣,元貴妃再如何做,到底也只是婦人心思,不足為慮,王爺要娶楊姑娘為側妃,其實是皇上的意思。」
「朱鈺的父皇?」唐越兒想不明白了,「不是說皇上正在卧病嗎?怎麼還管起這種納娶側妃的小事來了?」
韓凌看了唐越兒一眼,聽她將納娶側妃說成是小事,心裡覺得有些好笑,道:「這不是小事,雖然只是側妃,那也是皇子親王的側妃,雖趕不上娶正妃那般鄭重,據說側妃也是要載入皇室宗牒的,算不得小事...而且除了楊夫人去求過元貴妃,一等天策將軍楊驥,也曾親自去求見過皇上,他自請辭去朝中一切職務,交出手中兵權,以此而換得了皇上的賜婚....你明白了嗎?」韓凌目光深深地注視著唐越兒,「這並非一樁簡單的賜婚,這其實就是一樁交易....皇上雖然在卧病,所思所想卻仍非常人可及,楊驥在軍中多年,於朝堂之上也頗有些人脈,只要答應一樁賜婚,就可以收回他手中的兵權,斬斷他在朝堂上的權勢,皇上....何樂而不為呢?」
唐越兒聽得雲里霧裡,好半晌才想明白過來。
....這皇上果然是好心機,好手段啊,這朝堂之上的爾虞我詐,可真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轉的啊。
反正就憑她這腦子,如果上了朝堂,不消三天,就能被人碾成渣渣。
「所以賜婚這件事,就算王爺不樂意,也沒辦法拒絕....」韓凌思量許久,想著長痛不如短痛,反正定王納娶楊姑娘為側妃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這小丫頭再不情願,最終還是要接受,索性將話一併說給她聽了,算是早些點破她,免得真到了那天,她更難受,「誰都沒辦法拒絕,皇命難違,就算是王爺,他也只能接受。」
所以我也只能接受。
唐越兒在心裡告訴自己。
....可是好難受啊,該怎麼辦?一點都不想接受,一點都不想見到朱鈺那個傢伙娶什麼側妃,一點都不想在定王府里見到除了桑雲丫鬟侍女廚娘綉娘嬤嬤們之外的任何女子,也不想見到朱鈺和別的女子生娃,更不想見到他和別的女子卿卿我我....
唐越兒越想越覺得心口憋悶,飯也吃不下了,索性放下筷子,雙手托腮倚靠在炕桌上,看著燈光將她的影子投映在窗上,清秀纖瘦的身影,看上去好生單薄,實在太適合顧影自憐了。
「你別難過....」韓凌最見不得唐越兒這個樣子,她越是這樣一聲不吭,什麼都放在心裡,他就越是心疼她,「你想說什麼,說給我聽就是,怎麼說都可以,我保證不會告訴旁人....你要是心裡難受,罵我也可以,只要你別這樣什麼都憋在心裡,我見不得....」
唐越兒像是沒聽見似的,托著腮默默出神,呆了好一會兒,才神魂歸位,整個人不動,只轉了轉眼睛,看著韓凌:「你方才說什麼?我一個字也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同樣的話,韓凌卻沒有勇氣說第二遍。
他靜靜地看了唐越兒一會兒,對她笑了笑,到底還是沒有說什麼。
「吃飯吧。」韓凌夾了一片烤鹿肉放到唐越兒的碗里。
唐越兒看了碗里的烤鹿肉一眼,搖了搖頭,意興闌珊地道:「不吃了,我已經吃飽了。」
韓凌也不再強求,點了點頭,道:「也好,你累了吧?我讓人去收拾一間屋子出來,你早點歇下吧。」
說著,隔著窗子向外喚了一聲,就有僕人進來,低頭垂手地站在那裡等著領命。
韓凌道:「去將西邊的那間大廂房收拾出來,務必打掃得乾淨些,鋪蓋被褥都要簇新厚實的,火盆里的炭也要足,不能熄了火....熱水熱茶也要備好,記得窗戶要開著一點透氣,屋裡燃著火盆,不能悶得太嚴實了...先就這樣吧,你帶幾個幫手一起收拾,待會兒我想起什麼再喚你。」
僕人安靜聽完,領命而去。
唐越兒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你這人....可真看不出來,好歹平時也是舞刀弄劍,威風凜凜的一個錦衣衛千戶,怎麼在這樣的小事上如此心細?真是難得!」
韓凌看著唐越兒,如果他的眼睛能說話,此時他要說的就是:我如此心細,也只是因為身邊的人是你,我要照顧的人是你,我想把所有我能給你的最好的東西全部都給你....可是你願意接受嗎?你能接受嗎?
「瞧你這話說的,你第一次到我這莊子上來,我怎麼也要把你照顧周到了,是不是?」韓凌到底沒敢把心裡的話說出來,更不敢表露出來,於是只能顧左右而言他,「要是你吃得不好,住得不好,以後不來了也就算了,回去後跟王爺告狀,說我沒把你招待好,王爺豈不是要說我了?」
唐越兒也就沒有多想,前面沒有說完的話題,也沒有再繼續下去。
這也是二人頗有默契,不約而同的不願意再提起朱鈺納娶側妃的事情。
有僕人端了熱水熱茶進來,兩人漱了口,凈了手,僕人又將炕桌上的碗碟收拾乾淨,唐越兒就和韓凌喝著消食茶,隨口說著一些不相干的閑話。
韓凌因為膝蓋受了傷,飲食上偏清淡,那些野味他也沒怎麼吃,此時膝蓋上雖然疼得好些了,但是到底還是有些難受,他將茶盞放在炕桌上,擁著毛毯倚在引枕上,尋了個合適的姿勢半躺了下去。
唐越兒坐在暖炕另一頭,心不在焉地喝著消食茶。
韓凌看著炕桌上的燈燭,發了一會兒呆,忽然笑了一聲,道:「這莊子我這幾年來得少了,小時候倒是經常來....莊子上一年四季都有果子吃,有花兒看,嬤嬤牽著我去田埂上看家僕們栽秧,看放羊,看餵雞鴨鵝,看摘果子,采菜蔬,那時候什麼都不懂,看什麼都覺得有趣....後來我出京拜京習武,有好幾年不曾回京,上一次來這莊子,還是才回京之後不久,來小住了幾日,這一回要不是想起來帶你來打獵,估計又有三年兩載不會過來。」
唐越兒道:「這裡挺好的,院子多寬敞,人也少,安靜....雖然說京城裡如何繁華,我卻還是覺得這樣的莊子更好,清清凈凈,住在莊子上,總覺得天地都廣闊些。」
韓凌聞言,笑了一聲,道:「我當真沒有想到,你竟會如此喜歡鄉間,那些京里的世家閨秀們多半都是不喜歡的,覺得不方便,還是喜歡京城裡物事繁華...其實你要是喜歡住在莊子上,可以告訴王爺,王爺自己也有好幾處莊子,最大的一個在京城西南邊五十里處,依山傍水的,環境可比我這裡好多了,便是面積也可抵我這莊子好幾個了...你若是喜歡,讓王爺帶你去住上些時日,也無不可。」
「....不去。」唐越兒悶悶地說了一句。
韓凌嘆了一聲,道:「你還說你沒有生氣,沒有不高興,你這分明就是因為王爺要納娶側妃的事情,在與王爺置氣....我真是後悔,要是早知道你是因為這件事情和王爺鬧著彆扭,我怎麼也不會帶你出來打獵,還讓你回不了城去,如此一來,倒是越發加深了你和王爺之間的誤會了...明日我讓僕人套上馬車,咱們都不騎馬了,一起坐馬車回京城去吧,回去之後我去見王爺,我跟他解釋清楚,免得他責怪於你....也消一消他的疑心。」
「你的膝蓋不疼了?」唐越兒抬眼瞥了韓凌一眼,語氣不善。
「啊?!」韓凌一愣,莫名其妙道,「....好好兒說著話呢,怎麼又扯到我的膝蓋上來了,疼倒是疼的,不過也不是不能忍,其實也還好,明天吃了湯藥,再休息幾天,想必也就無礙了....」
「既然還疼,怎麼還有這些閑心來管我的事?」唐越兒哼了一聲,怒其不爭似地又看了韓凌一眼,「你不用為我考慮這麼多,我倆雖然是朋友,但是你這樣....也對我太好了些,不像是朋友,倒像是我爹,事無巨細的為我打算,為我著想,我真有點兒受不住....還有就是,你不用老擔心朱鈺會對我怎麼樣,不用那麼在乎他如何看待我,我自己都無所謂,你又何必如此緊張?你越是這樣,越是讓我心裡過意不去,我不喜歡這樣,我更不喜歡欠著別人什麼.....」
「好吧,好吧,」韓凌無奈地笑著,點了點頭,「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就真的不管了,隨你怎麼樣吧,你高興就好....但是王爺那裡,我還是要和他交待一下的,這個你攔不住我,畢竟我是王爺一手提拔的,我們家與王爺也向來是交好,你也不用擔心我,覺得王爺會為難我,王爺是光風霽月的翩翩君子,他不會挾私心來看待我的。」
唐越兒聽了,還是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道:「應該是我說隨便你怎麼樣吧?朱鈺那個傢伙....哪裡有你說的這麼好?我覺得他就是個小心眼,假正經....他整個人,都沒意思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