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韓凌抬頭看著唐越兒,就見她對那僕人擺了擺手,道:「你出去吧,我來就行。」
僕人就掩上了門,出去了。
韓凌不捨得讓唐越兒做這些事,便道:「你這是做什麼?別弄髒了你的手,讓僕人來做就行。」
唐越兒取過熱水來,將棉巾放到水裡沾濕了,忍著燙將棉巾擰得半干,再走到暖炕邊坐下,對韓凌道:「你就別跟我客氣了,你是因為帶我去打獵所以才受的傷,我心裡可過意不去了,你就讓我替你上個葯,有什麼難的?也算是彌補一下我心裡的愧疚吧。」
說著,就用手裡的棉巾在膝蓋上來回抹著,手法極輕極柔,生怕觸痛了韓凌。
韓凌見唐越兒執意如此,也只好由得她了。
先是用熱棉巾抹了一遍紅腫的膝蓋,然後又取過藥膏來,均勻地塗抹上去,藥膏是深褐色的,抹在皮膚上的觸感倒是清涼得很。
傷處其實很疼,火燒火燎地疼,韓凌估計自己今天是走不得路了,但是見唐越兒極是認真為他上藥的模樣,心裡又覺得很歡喜。
如果不是受這個傷,怎麼能有機會得她親手上藥?
雖然受傷了,卻也是傷的值得。
所以傷處雖然疼得厲害,韓凌卻還滿心歡喜,心裡一歡喜,臉上不由自主的就露了幾分笑意。
唐越兒為韓凌上好了葯,又輕輕地將褲腿放下來,一抬頭,不由愣了愣,看著韓凌問道:「....你是在笑嗎?」她又低頭看了看他受傷的膝蓋,「不疼嗎?你是不是疼得傻掉了?」
韓凌仍是笑,搖了搖頭,道:「沒有,沒有,傷處也不疼....我就是高興。」
「受了傷還高興?」唐越兒愈發驚訝了,「還說你沒有疼得傻掉,我看你不是傻掉,你是一點腦子都沒了。」
韓凌也怕唐越兒疑心,和他一樣胡思亂想起來,抿了抿唇,這才漸漸止了笑。
唐越兒將熱水和傷葯都收拾乾淨,拿了出去交給僕人,正好后廚的僕人將她和韓凌帶回來的野味都清理了乾淨,過來問韓凌,要怎麼做著吃。
韓凌便問唐越兒,唐越兒想了想,道:「鹿肉要烤的,我喜歡吃烤鹿肉,旁的你讓他們看著做吧。」
韓凌笑著看她一眼,喚了僕人進來,吩咐道:「做一道烤鹿肉,野雞洗乾淨了,用老山參和菌菇子燉一鍋湯出來,野兔也烤一隻,再做一道椒麻炒兔丁,另外再配上幾樣菜蔬也差不多了。」
僕人領命出去了。
此時天已經黑下來了,唐越兒取過火折來,將屋裡的燈都點了起來,一時間屋內燈光明亮起來,燈光暖黃,映著她和韓凌兩個人的影子,投映在暖炕上。
唐越兒又取了一張毛毯過來,給韓凌搭在了身上,韓凌擁著毛毯,倚在暖炕上,只覺得暖洋洋的頗是愜意。
唐越兒坐在一旁,發了一會兒呆,聽著外頭風聲越來越緊,竟又下起雪來了。
「這雪一下起來,大夫可怎麼過來呢?」唐越兒扒著窗縫向外望了望,只看得見漫天蓋地的雪花兒,「你這傷看著不是太嚴重,到底還是讓人不放心,得有個大夫瞧瞧才好,若是傷到了筋骨可就麻煩了,得早些醫治,不然落下病根可就真的要瘸了。」
韓凌聽得一笑,道:「張口瘸了閉口殘廢的,你這是有多想看到我以後走不得路?」
唐越兒扭頭瞪了韓凌一眼,心裡莫名有些生氣,嗔道:「我這也是擔心你啊,不識好人心...算了,就讓你瘸著吧,哼。」
「別啊....」韓凌一聽,也有些急了,也怕唐越兒也是真的生了氣,忙勸道,「好,好,我錯了,是我亂說話,我不想瘸,我不能瘸,我除了帶你打獵,等到三月初三上巳節,我還要帶你去踏春呢....」
「說這麼多沒用的,你還是先養好傷再說吧。」唐越兒睨了韓凌一眼,仍然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韓凌笑了笑,正要再說,外頭有一陣急亂的腳步聲傳來,然後就有僕人叩門,稟話道:「小候爺,大夫來了。」
「你要不要避一下?」韓凌問唐越兒。
唐越兒不以為然地道:「有什麼可避的?讓大夫替你治傷才是要緊,我就不必鬧這些虛禮了。」
韓凌也巴不得這小丫頭時時刻刻都陪在自己身邊,在自己眼前才好,於是便由得她了。
待到大夫進來,替韓凌看過了傷,說是不太嚴重,並未傷到骨頭,只是磕到了筋脈,給開了個方子,又給了些傷葯,領了出診費就告辭出去了。
總算不是什麼很嚴重的傷,唐越兒這才放下心來,將方子拿出去給了僕人,天也晚了,又是在莊子上,想抓藥也只能等明天了。
又過了會兒,后廚里做好了飯菜,就在暖炕上擺了一張炕桌,將飯菜都擺上了。
韓凌就和唐越兒在暖炕上用晚飯,一人一邊,相對而坐。
唐越兒在定王府里住了大半年,甚少吃野味,今日這一桌子的野味吃起來倒是新鮮得很,而且莊子上的人也最擅長做野味,烤鹿肉做得很好,野雞湯也燉得很鮮,免子肉也很嫩,總之一切都很好。
雖然沒有喝酒,唐越兒還是吃得很高興。
韓凌因為要左腿不便,要倚著引枕,唐越兒就一邊自己吃,一邊給韓凌夾菜。
吃了一會兒,韓凌忽然道:「不好,我忘了一件事了。」
「什麼事兒?」唐越兒嚼著椒麻炒兔丁問道。
韓凌看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忘了天已經黑了,應該早早讓人僕人套好馬車的,你今晚還要趕回城裡去呢,」他扭頭望著窗子,想要隔窗喚外頭的僕人,想了想,又停下了。
「你今晚還回城嗎?」他扭過頭來看著唐越兒,神色有些著急。
唐越兒又夾了一小塊椒麻兔丁喂進了嘴裡,一邊嚼著一邊滿不在乎地道:「不回啊,天都黑了,又下著雪呢,我怎麼回去?再說了,城門早就關了吧?而且這天黑路滑的,三十里路呢,我一個人回去,我也害怕啊....」
韓凌聞言,卻是一愣。
....這小丫頭,她不回城?不回定王府?真的不回去?一夜不歸,她就不怕王爺著急嗎?
韓凌心裡一時間轉了好幾個念頭,就聽唐越兒又道:「你這莊子挺大的,屋子沒有一百間也有八十間了,隨便收拾一間給我住不就行了?」
「自然不是沒有屋子給你住,只是你夜不歸宿,只怕王爺....」韓凌擔憂地看了唐越兒一眼,垂下眼帘,莫名有點兒心虛起來,「王爺不會責怪你嗎?就算不責怪你,一晚上沒有你的消息,王爺必是會著急的...而且等你回去了,王爺問起來,你要怎麼說呢?難道要告訴王爺,你是在我這莊子上.....你我自知只是尋常的打獵,可是就怕王爺有所誤會,我倒是不怕什麼,就怕王爺與你....因此生了嫌隙。」
韓凌說著,唐越兒只是一邊吃,一邊安靜地聽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抬眸看了韓凌一眼,慢慢地說道:「你不用擔心這麼多,就算我幾晚不回去,他也不會擔心我,更不會責怪我,而且我也不打算告訴他我去了哪裡,做了些什麼,他是他,我是我,我做我的事情沒必要向他交待....至於嫌隙么,我是無所謂了,我與他之間,就那樣吧,怎麼樣都行。」
唐越兒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是心裡卻未必這麼想,韓凌很清楚這一點,但是唐越兒偏偏擺出一副看破紅塵世事,彷彿世外高人的語氣,韓凌聽了卻一陣心疼,又覺得好笑,想了想,試探著問道:「你是不是因為王爺要娶側妃的事生氣?」
唐越兒聞言一怔,手裡的筷子本來夾了一片烤鹿肉,也掉了下去,她很不高興地瞪了韓凌一眼,沒好氣地道:「正吃著飯呢,好端端的你說這個幹什麼?掃我的興,壞我的胃口,」她將筷子向炕桌上一放,「算了,吃不下了。」
「好好好,當我什麼都沒說....行不行?」韓凌趕緊陪笑認錯,拿起唐越兒的筷子往她手裡遞過去,「當我沒問,快吃,這野味涼了可就不好吃了,你既然不想聽,那我再也不提了就是....」
唐越兒這才又重新拿起筷子來,兩人又吃了一會兒,彼此頗有默契地保持著微妙的沉默,直到一頓飯吃得差不多了,唐越兒才停了下來。
她將筷子尖兒輕輕咬著,咬了半晌,心裡也琢磨了半晌,忽然開口道:「原來朱鈺要娶側妃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這麼看來,只怕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吧。」
安靜了這麼好一會兒,唐越兒忽然沒頭沒腦地自己主動說起這件事來,一時之間,韓凌還真不知道如何應對。
這小丫頭,她不是不想提這件事么?怎麼自己主動提起來了?不過她既然主動說了,自己是該順著她說下去呢?還是閉口不言,別又惹得她生氣?
韓凌想來想去,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唐越兒又道:「怎麼就沒人告訴我呢?真是好笑....」她說著,自己輕聲笑了一下,「這樣的大喜事,怎麼就沒一個人在我面前提起?是怕我知道了會生氣,會鬧,會撒潑,會發脾氣嗎?」她說著搖了搖頭,自嘲似地笑了起來,「怎麼會呢?朱鈺要娶側妃,這是喜事啊,我替他高興都來不及呢,我哪會那麼小氣....這世上人啊,幹嘛都要以己度人呢?」
韓凌聽她說著,一字一句似乎都將世事人情看得很通透,可是她的神情分明是很悲傷的,原本清盈潤亮的眼眸也似乎蒙上了一層煙色....叫人看得好生心疼。
韓凌知道這小丫頭心裡必是難受極了....只是性子好強,不肯在人前示弱罷了。
這世間的女子,又有誰能容忍與別的女子共同擁有一個心上人呢?
「你打算怎麼辦?」韓凌到了這個時候,才終於知道了這小丫頭為何今天一臉不高興的原因了,但是不知道還好,知道了之後,他心裡也跟著不是滋味起來,酸澀苦楚,全都湧上來,卻還不能讓這小丫頭看出端倪,便只能強作鎮定地笑了笑,又道,「就算你真的無所謂,到底你遲早也是要回定王府去的,總不能在我這莊子上躲一輩子罷?而且就算王爺娶了側妃,那也只是妾室,你才是王爺的....正室王妃,你別怕,不管有什麼事情,王爺肯定還是會向著你的,斷沒有寵妾滅妻的道理,再者說,王爺還是很在乎你的,旁觀者清,連我這個不常在王爺身邊的人都看得出來,你自己應該更有體會....」
唐越兒聽了,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不知道,隨他怎樣吧,他是皇子,是王爺,別說是娶一個側妃,他就是像他的三皇兄睿王那樣,娶一整個王府的姬妾都可以,又與我何干呢?我才懶得去管那些事情,我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多好....誰又沒病,要去管那些糟心事,等他真的娶了側妃,我還要喝喜酒,祝他和他的側妃百年好合,白頭到老呢。」
「胡說,」韓凌聽得皺起了眉頭,看著唐越兒,滿心的疼惜,語氣輕責地道,「你才是王爺的正室,能與王爺百年好合,白頭到老的也只能是你,不可能是旁人....你說這樣的話,就是自輕自賤了,何必呢?你也是世家出家的郡主,哪裡差了那一等天策將軍的女兒....你有多好,你自己都不知道....」
「你....」唐越兒獃獃地聽著,聽到最後一句,忽然覺得這話有些含義不清,聽著怪怪地,她不禁抬眸看著韓凌,神色微有驚訝,「你這話說得....我真有那麼好嗎?」
韓凌也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得太直白了,簡直要將自己的那一點心思都給吐露了,心裡不禁有些後悔,忙遮掩的笑了笑,也不敢多說什麼了,只道:「嗯,你很好....」
唐越兒也就未再多想,也跟著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你說這話就是為了哄我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