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只屬於故人

但是沒想到徐睿根本不懂得什麼叫遵守規則。

她一直以為他們之中應該有什麼雖然沒有說，但依然有彼此心知肚明的默契在，比如斥他一句管幾周安定，罵他幾聲換一兩個月安全。

上次見面她似乎已經罵的夠凶了，還上腳踢了他好幾下，另外還打了他一巴掌，按理來說應該起碼有一兩個月不必見他了。

這才過幾天？扳著手指滿打滿算也才3天吧！

今天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周日，小帥哥約她出來吃飯。

王雪想著要因為上次遲到而向他道個歉，所以還是乾脆利落的赴約了。

小帥哥到底是X大16級的研究生會主席，對附近應該特別熟，所以也很會選地方，外面天色陰沉雨聲淅瀝，餐廳室內卻燈光昏黃搖曳，每一首歌都是連綿的抒情歌，每個人都在低聲談笑，是一處再溫情脈脈不過的吃飯場所了。

「小雪，這邊！」

王雪一直惦記著自己上次遲到了半個小時，所以這次提前了十多分鐘過來，沒想到他已經早早等在這裡了。看見王雪進來，他唇畔一下子帶了笑，他揚了揚手臂招呼王雪，眼睛里閃動著燈光點點。

他應該是認真打扮過的，平素一直是運動風的小朋友，這次認認真真套了件黑色休閑西裝，裡面穿的是絲質的灰色套衫，更襯得他容顏似玉，目光含星。

王雪唇畔也帶了一絲笑，從雨天走進來，雨絲淅瀝讓她半身沾濕，但猝然走近這樣的空間，看到這樣一個人，讓她像從雨天走到晴天，身心都浸在溫暖的黃色暖光中。

小帥哥臉龐全是傻笑，他樂呵呵看著王雪，盯得王雪臉側都浮起一縷紅：「怎麼了？」

「從來沒有看過你穿裙子，沒有想到這麼好看。」

聽他一開口就是吹捧，王雪斜他一眼：「瞎扯什麼。」

小帥哥卻刷的一下臉全紅了，他再桌面下反覆揉搓著自己的手指：「不…不是，我真的好開心啊。」

「開心什麼？」

「或者不是裙子真有那麼好看…不不小雪你真的好看…是…」

看他話都說不明白了，臉頰上沾滿朝霞一樣的暈紅，眼底確實遮掩不了的開心，王雪給他倒了一杯白水，輕輕說：「不要急，說重點。」

他拿起了那杯水，灌了一大口，又是緊張，又是慎重，他終於沉下心來慢慢說自己心裡的話了：「或者….是因為我知道小雪是為了見我才穿裙子的，所以我格外開心。」

燈光都對這個小帥哥分外溫柔，灑在他身上的燈光都是輕飄飄的那麼幾縷，王雪可以輕易再他身上看見光是如何再他身上灑下彈開的，他的目光慎重，他的眼睛柔軟，這是沒有受過任何傷害的無憂無慮的眼神。

沒有受過任何傷害的人，也不會畏懼別人的傷害，總能如實面對自己的心。他們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只要喜歡上人，他們總會付出所有，無憂無慮去追逐去愛。

那一瞬間，王雪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拒絕不了這個男孩子了。

因為他像徐睿。

像那個高中以前的那個徐睿，沒有經歷過任何事情，愛總是愛的徹底，恨也會恨的分明的小朋友。

她最喜歡最喜歡的就是那個曾經的小朋友了，那…她為什麼這麼討厭今天的徐睿？是因為受過傷害就沒有資格被愛了嗎？是因為受過傷害以後他的複雜、悲哀、殘忍、可惡就讓他不值得被愛了嗎？

那一瞬間，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失語了。

一頓飯在王雪的沉默里，在尷尬的氣氛里告一段落，小帥哥雖然有些沮喪，但還是頗具紳士風度的攔了車送王雪回去。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明明是初夏的天氣，但風只要吹過來，就會讓人感覺到一陣涼意。王雪怔怔盯著計程車外面的世界，人來人往，每個人的臉都是匆匆劃過。

人的一生有幾個十七年？人的一生，又有幾個五年？

如果人的一生是註定要告別，告別後又再遇見，那為什麼她王雪的人生總是逃不過這個名字，新人是他故影，舊人是他故心。

以為逃避就是放下，遠行就是忘記，但跌跌撞撞到頭來。

還是他。

王雪一咬牙，終於還是開口，急促間忘了他的名字，直接喊的綽號：「小帥哥，我還有事，先下了。司機，您停一下，我這就下了。」

看到王雪要直接下車，勢單力薄走進那場大雨里，小帥哥急急遞給她傘：「小雪…傘！別淋雨了。」

王雪接了那把傘，回頭沖他一笑：「謝謝你。」

她這才想起他的名字：「陳梓沉。謝謝你，不過….我覺得你值得更好的女生，你那樣的人，應該會值得一個一心一意愛你的女孩子，不是把你當任何人的替身，不會遲到，不會心不在焉，不會辜負你。」

說出這句話，她終於像落下了心裡頭的大石，撐著傘就匆匆向著剛才的餐廳的跑過去。

王雪早在剛剛進餐廳的時候就看見徐睿站在那裡了，他一直都蠢得可以，旁邊就是避雨的屋檐，但他應該是怕被落地窗里的人認出來，就自己躲在沒屋檐的角落，淋的渾身濕透。

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樣特立獨行讓他更顯眼了！

因為他蠢得可以，就頑固的要命，他根本不曉得遵守規則，不知道生了病起碼休息一個星期，不曉得被欺負被罵了在等一個月再來。

他真的蠢得可以，王雪都和小帥哥走了，他還好像不知道一樣，縮在角落裡淋雨，他知不知道行人都覺得他是個智障。

讓王雪看著他，就氣的不打一處來，卻偏生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剛開始在雨中跑，跑著跑著就慢慢走，越近走的越慢。

徐睿坐在雨里，坐在餐廳背面沒什麼人的台階上，他就獃獃看著地面，也不知道在看什麼。王雪來了好久也不知道。

雨下的太大了，將他整個人都淋成了一團，淋到王雪離他離得稍遠，就覺得他身上帶了一團馬賽克，看不清楚他的眉目和表情。

她慢慢走近他，踩著雨，將那柄長傘罩在了他的頭上。

「蠢貨，不是說了再拿身體要挾我，我就不會見你了。」

少年的眼睛還是明澈的像漫天晴空，他怔怔抬起頭，眼睛含淚又帶笑：「小雪，我好好吃了葯，我也好好帶了葯。我不會再死一次的。喏，哮喘噴霧、胃藥、止痛藥。我都帶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密封的好好的袋子，給王雪看了，看王雪翻了個白眼回身就要走，他又急急道：「小雪！我來找你不是不珍惜我自己的命，而是我珍惜我自己的命！我知道我的命是你拿什麼換回來的，我怎麼能不珍惜呢，我怎麼能不好好活著呢？」

他的話語突然低了，又帶了一絲淡淡的泣音：「但是，這一年裡我睡不著，每天晚上都睡不著，我怕我不來找你，我….我會…」

他話語里的未競之意，讓王雪震驚抬頭。

但他卻垂著頭，又不繼續說了。

確定他沒有什麼話要繼續說，王雪撐著傘轉頭就走，她腳步極重，踩的巷子里雨絲飛濺。

走了老遠，看著智障徐睿還是沒反應，獃獃坐在那裡，低頭不知道想著什麼。她又覺得生氣了，於是沖他大聲喊：「快點滾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就算這回他們隔得那麼那麼遠，她還是如願看到少年的眼睛一下子變得晶晶亮，這種亮晶晶的眼神一下子穿過風穿過雨，穿過黑夜和白晝的長巷，將她牢牢釘在這裡。

因為這是屬於過去的徐睿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