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什麼都不懂
劉香捂著腦袋罵罵咧咧的追著大鳥到了棺木,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讓她生生跑出了幾條街的感覺,扶著棺木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死命的錘了兩下棺木,又氣急敗壞的跺了兩下腳,原本就不年輕的臉一時間更是溝壑縱橫,爛熟於心的潑婦之道卻也無計可施。
畢竟作對的是一隻大鳥。
那大鳥飛到半空,便鬆了嘴,一大嘬毛茸茸的黑白相間的長發隨著風忽忽悠悠而下,它卻又是哇哇一陣慘叫,不過聽起來卻好似是在向劉香挑釁,又似對自己的做派十分滿意。
宮無眠心情無比舒適的想到了一句話:自作孽不可活!
周圍人瞬間爆發出激烈的反響,有人捂著肚子大笑:「哈哈哈,禿瓢了,這鳥莫不是成精了啊。」
有人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呸,活該,這種人就該好好治治。」
還有伸著一兩根指頭的人:「報應啊,報應,連鳥都看不過去了。」
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就在剛剛,他們也隨著這母女倆指責信國公府的嫡長子,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嘴臉。
宮無眠默默的將拿著猝了毒的金針的手收回了袖子里,若這大鳥不出現,她也是要給劉香一點教訓的,當然她也不傻,不會讓劉香在府門口出事,但是天一黑,又是盛夏,誰還沒遇到過幾個毒蟲子呢,到時那劉香出什麼事也不會找到她頭上,可惜,如今倒是用不上了。
瞧著大鳥的姿態,披著一身紫綠紫綠的羽毛,脖子上還有一圈閃著光,盤旋在半空活脫脫像個驕傲的王者。
王者?王爺?
夙冥那隻名曰鴆骨的毒鴆!
這時,周圍的人似乎也有人認了出來,小聲嘀咕:「這是王爺的那隻嗎?」
先前人們一直沉浸在突如其來的好戲中,此時越來越多的人醒過腔,紛紛附和:「應該……」
「是吧……」
「是,是,就是王爺的那隻。」
……
所有人的腦海中不僅顯現一句話:鴆骨出沒,攝政王臨!
果不其然,一道飽經滄桑的聲音由遠及近:「拔營~」
拔營,意味著攝政王領軍前往平亂的地方,可宮無眠有些不解,昨日夙冥與他的蕭側妃說的不是明天啟程嗎,怎麼改成了今日?同時心裡又覺得哪裡不對,卻一時不得而知。
一眾原本圍在一起擠桑的百姓,十分有序的排在路的兩邊,聞聲而跪,宮無眠也跪了下來,所有人都巴巴的跪向聲音的方向,齊聲道:「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大地微微顫抖,噠噠的馬蹄聲伴著整齊的腳步聲,宮無眠抬頭,便看到鎧甲在身,手持長戟的浩浩長隊,端的是青夙國震撼人心的軍威。
在隊伍的最前面的高頭大馬,正是一身左綉金絲麒麟紫底華服,外披玄色肩甲披風,帶著銀色面具的攝政王——夙冥,即便坐在馬背上,依舊高出旁邊人許多,當真是老天眷顧。
不知為何,明明距離很遠,可宮無眠總覺得面具下的那道睥睨天下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忽然,夙冥身側的人揚鞭策馬而來,轉瞬便到了眾人身邊,宮無眠認得,這人正是前來取葯的慎獨。
「吁~」慎獨勒住馬,手中的馬鞭一揚,聲音帶著豪不掩飾的怒氣:「前方何人!膽敢截住王爺之路,攔下大軍!」
所有人抬頭,順著慎獨的鞭子,便看到了孤零零立在路上的棺木,十分礙眼。
而跪在棺木旁邊的劉香自然成了眾人的焦點,無不提醒著眾人,這棺木是她拉來的。
這棺木若是擋了普通人的路,說說也就過去了,再不濟以劉香那種撒潑打滾的方式也能化險為夷,可慎獨卻已挑明了,截住的是王爺,攔下的是大軍。
王爺是誰?是青夙國戰功卓然的攝政王,是皇上的親皇叔,也是隱藏的太上皇!
大軍是誰?是要去西邊平亂,保家衛國的將士們!
只能說誰擋誰倒霉!
宮無眠下毒沒下成,心裡還頗有遺憾,如今當然不能放過機會,纖纖玉手一指:「是她!」
她可不是什麼善良的女人,這個時候也不會想著幫一把,手指從善如流的從劉香指到柳如意,還劃過一大片看熱鬧的路人。
一大片路人自然不甘心,紛紛伸手附和:「是她和她,她們是母女。」
「就是她們把棺木放在路上的。」
「她們用棺木威脅信國公府的大公子,我們看的真兒真兒的。」
……
路人們七嘴八舌,伸手指的都是劉香與柳如意,明確的表示棺木是這母女二人帶過來,擺在路上的,與他們無關。
總之,將自己摘乾淨就對了。
騎在馬上的慎獨氣沉丹田吼了句:「住口!」又指著劉香道:「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劉香跪在地上不敢抬頭:「民婦柳家村柳大邦之婦,前來……」兩隻眼睛滴溜轉的飛快,合計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慎獨直接打斷了劉香的話,直接問:「你只需回答我,這棺木可是你放在路上的?」
劉香畢竟活了一把歲數,撒潑打諢見識多了,宮無眠接著便看到這劉香低著的頭朝柳如意那邊動了動,一記眼色使向了柳如意。
柳如意就不一樣了,畢竟還是個老姑娘,哪裡見過這麼大陣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劉香的意圖,可宮無眠卻猜到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若是柳如意嬌滴滴的哭訴一番,官爺也罷,普通百姓也罷,這事估摸也就能混過去了。
如此這般,豈能坐視不理?於是,她直接站了起來,擋在了柳如意身前。
她拿柳如意的性命做賭,劉香此時定將她撕的渣都不剩。
柳如意被擋住了視線,一時間沒了主意,許是母親教導她撒潑的思想根深蒂固,竟撇開嘴就喊:「嗚嗚嗚……」
可嗚了半天,心裡又急,愣是什麼也沒嗚出來,倒是嗚嗚的讓人心煩。
劉香恨鐵不成鋼,只覺得是時候出賣自己的老臉了,下一瞬,人已經在棺木邊翻滾起來,還一邊哀嚎:「哎呦喂,我這個肚子哎,肚子疼啊……」
慎獨翻身下馬,三兩步就到了劉香身前,手中的佩劍出鞘,準確無誤的橫在了劉香的脖子上:「平亂在即,你卻在軍前哭喪,擾亂軍心,若再嚎,別怪我劍下無情。」
劉香陡然不動了,聲也不出了,就連柳如意也不哭了,宮無眠瞬間感覺整個天下都清凈了,不由得朝慎獨投了個感謝的目光。
慎獨直接忽略,還後退了兩步,頷首。
宮無眠不解,耳邊便炸開一個低沉的聲音:「將這母女二人帶去府衙,仔細詢問。」
話音一落,已經有四人上前乾淨利落的將劉香與柳如意帶走。
宮無眠一扭頭,正對上夙冥面具下的那雙幽靜古譚般的雙目,不自覺問了句:「不是說明天走嗎?」
夙冥點點頭,順便伸手將她身上的一片落葉掃了下來:「提前了。」
好巧不巧,她們二人站的位置離信國公府有點距離,離周圍的人也有點距離,說的話竟一時也不能被聽到。
「解藥要記得按時吃。」宮無眠平平靜靜的說著,似在囑咐一個老友,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她沒辦法掌控,但至少在不是敵人的情況下,她希望他好好的活著。
夙冥雙目一掃,便注意到了她藏在袖子下的手,面具下的臉色微變,毫不留情的將她的手拿出來:「你……」
「王爺是要治我圖謀不軌之罪嗎?」宮無眠打斷他的話,主動的攤開手,手心上正是三根猝了毒的金針。
夙冥又將她的另一隻手牽出來,伸手探進衣袖拿出了金針包,展開,把三根金針放回了遠處,又合上金針包,塞回了她的衣袖,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極其自然,才道:「有些事,不是你死我活就可以解決的,眠兒,記住本王的話。」
眠兒兩個字讓宮無眠僵住,想要反駁的話錯過了發問的時機,眼睜睜看著夙冥又上了馬。
「不欺,將棺木抬走。」夙冥騎在馬上吩咐,目光所及卻是宮無眠。
騎馬立於王爺右外側的不欺領命:「是。」
夙冥點頭,雙腿一夾馬腹,領兵前行。
宮無眠其實也略微想了下他說的話,卻覺得他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前世,他被夙焱所殺之時,正是痴傻最重的時候,可她恰恰相反,那是二十五年來最為清醒之時,被斬雙手的不是他,是她;被戳瞎雙眼的不是他,是她;被打斷雙腿的也不是他,是她;被活活燒死的更不是他,是她,沒有人比她更有資格要一個你死我活的結局。
「你什麼都不懂。」宮無眠追了幾步喊出來,便見夙冥勒馬轉身,頂著一張銀色面具等著她的下言。
驟然,鴆骨聲厲,戰馬嘶鳴。
宮無眠突然就想起了今生與他的初遇,他從連理樹上掉下來,一件不合身的青衫,還有滿身猙獰的傷痕,直到看見傷痕纍纍的面容,她認出了他,不是什麼亡命徒,而是戰功赫赫,保家國,護百姓,卻偏偏死於她所制的西燭蠱之毒的攝政王。
到了嘴邊的話終究沒有說出來,而是話鋒一轉,由著一把好嗓子高聲道:「路遇棺木,是個好兆頭,民女靜候王爺凱旋歸來。」
百姓們聽聞也受到鼓舞,齊聲吶喊:「凱旋歸來……」
「凱旋歸來……」
……
夙冥調轉戰馬,宮無眠似乎聽到了他淡淡的一聲「嗯。」深呼吸,浩浩長隊行過,她還是聞到了若有若無的香粉味。
某個地方一緊,他果然帶上了他的蕭側妃!可轉念一想,這不正中她下懷嗎?便悄無聲息釋然。
走回阿娘身邊,卻聽到阿娘小聲疑惑:「奇怪,怎麼沒走官道呢?」
宮無眠醍醐灌頂,自從聽到拔營二字,她便覺得有些不對,原來如此,這大軍西行的路線可是萬萬不會經過信國公府的,唯有一種解釋,便是得了夙冥的命令。
難不成夙冥是特意來幫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