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獻舞
月華宮,曦國皇宮中最偏遠冷清的一處宮苑。
此刻,月靈兮慵懶地倚在窗柩前,稚氣的面容上卻是平靜如湖水,盪不起一絲波瀾,全然不似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那份淡定與從容就算是她那以端莊淑雅聞名的長姐月青兮也要望塵莫及。
「公主,宴會就要開始了,青兮公主讓您快點過去。」侍女半夏開口提醒道。
「知道了,你先把我的琴拿去長樂殿,我稍後就到。」月靈兮輕揉了下太陽穴,淡淡地應了一聲。
待身後的婢女關門離去后,她皓腕微抬,輕輕折下窗前案几上一朵開得最盛的梔子,緩緩轉過身,挪步到梳妝台處,對鏡簪花,揚唇淺笑,用燦爛的笑靨偽裝自己,五年來,她反覆重複著這樣的事情,已是駕輕就熟。
長樂殿內,燈火輝煌,歌舞笙簫,觥籌交錯,十分的熱鬧。
高高的御座上,曦國皇帝月麟昊一襲金線嵌縫的明黃帝袍,儒雅中透著帝王特有的威嚴,此刻他正滿眼含笑地看著殿中歡飲的眾人。
他身邊的皇后著一身絳紅色金絲綉牡丹花的鳳袍,頭上的金釵步搖皆非凡品,精心描畫的妝容,愈顯其尊貴雍容之態。
今日的這場晚宴是為了迎接煊國的使節遠道而來,締結兩國秦晉之好,自是隆重非凡。
為表對煊國來使的看重,皇帝陛下特意讓其最疼愛的女兒,也是曦國最尊貴美麗的公主月青兮殿上獻舞。
月青兮的美遠近聞名,舞姿更是艷絕天下,各國無論是王孫貴族,還是世家公子均對其青睞有加,提親者不計其數,給出的聘禮和條件皆是大手筆,然而月青兮雖然性子溫婉,但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卻固執的很。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眼高於頂,無人入其眼,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已至雙十年華的她,卻仍待字閨中,但即便如此,慕名而來,想要一睹其芳容者還是猶如過江之鯽,只增不減。
一聽到青兮公主要獻舞,原本已經有些微醉的煊國使節和在座的朝臣們立刻精神起來,個個正襟危坐,一臉的期待。
須臾之後,殿內緩緩拉起了雲霧般飄渺的輕紗帷幔,一身白衣的女子落座於舞池中。
眾人看不清她的模樣,只見她纖纖玉指輕撥琴弦,悠揚婉轉的琴音裊裊傳來,仿如天籟。
正當殿中的眾人沉浸在舒緩柔曼的琴音里時,那女子指尖流轉間已變換了節奏,緊接著舞池頂端輕飄飄垂落一條艷紅的綢幔,隨之而下的,是身穿大紅色煙紋薄霧紗衣的絕美女子。
四目相對,一個眼神,足以令舞池中的二人心意相通。
眾人只見那紅衣女子玉手中握著兩條長長的紅綾,腳步輕轉間,便已步入舞池中央。
她顧盼流轉,美到妖艷,也雅到極致,手腕微揚,紅綾拋飛,那窈窕的身姿靈動如蛇,攝人心魄,讓人屏息凝神,目光完全被其吸引。
月靈兮的目光也是一瞬不瞬地盯著舞池中央那個靈動的紅色身影,讓自己的琴音完全與她的舞步契合。
在殿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月青兮吸引的時候,月靈兮卻突然感覺有一道灼熱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那透過層層紗縵穿射而來,帶著探究與審視,讓她如芒在背,她已經選了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將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卻不想竟然還有人注意到她。
一曲終了,月靈兮沒敢在台上多留,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大殿,當然也沒有去尋覓剛才那道目光的主人,她向來不是好奇心重的人。
但是她不好奇,不代表別人就不會主動找上門。
在她剛準備穿過御花園那條幽靜的小路返回自己宮裡時,突然被一道低沉的嗓音喚住,「請等一下。」
月靈兮怔住,抱著古琴的手微微收緊,她很想無視身後的人,徑直離去,可是那人的氣場太過強勢,即便只是背對著他,也讓她倍感壓力。
「姑娘剛剛彈得是什麼曲子?」那人繼續發問。
月靈兮緩緩轉過身,正對上來人如鷹般銳利的目光,她不由一愣,「你是煊國的使節?」
對方只是一張再平凡不過的臉,衣飾也是煊國極為普通的侍從服,可是那雙眼睛卻無法讓人忽視,黑金色的深邃眼眸,舉手投足間都流露出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
她心下訝然,難道煊國真的那般人傑地靈嗎?一個小小的侍從都如此的出類拔萃。
那人不置可否,在對上她的眼睛時,也是微微一怔,「你叫什麼名字?」
月靈兮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無疑這人是將她當做宮廷里的樂師了,她自然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且對方還是別國的人,底細不明,讓她不得不防。
那人邁步正要走近她,卻突然感覺到遠處似是有人往這邊來,而再往前走,就是內宮了,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只得停步,目光灼灼地看著眼前不過只有十四五歲的小丫頭,一字一頓道:「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言罷他便轉身離去,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月靈兮再次怔住,心底倒抽了一口涼氣,手心裡也不由捏了一把冷汗,那種天生對男人的恐懼感再次席捲而來,她更緊地抱住了懷裡的琴,整個人顫抖的不成樣子。
「公主……」
半夏疾步上前,顧不得擦額上的汗水,急急扶住她,「您怎麼自己出來了,讓奴婢好找……公主您怎麼了?」
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半夏下意識地去探她的額頭,卻被她攔下,「我沒事,回去吧。」
她努力壓下心底的恐懼,目光瞥向剛剛那個男人離去的方向,暗自苦笑,那個頻繁出現的可怕夢境,讓她懼怕所有成年男子的靠近,這樣的心理疾病,也註定了她無法討自己的父皇歡心,備受冷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