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晚安城市

為了花花，我和四戒算是在低年級的學弟學妹們面前丟了臉，但那畢竟也只是低年級的學弟學妹，最多也只是在背後對我和四戒指指點點，當面還是不敢怎樣。

因為二丫，我和四戒卻得罪了高年級的學長。

我現在都還記得，我們班有男生叫曾劍，是出了名個小道消息源。有一天，他突然在一群同學中間鬼鬼祟祟地嘀嘀咕咕，我和四戒也湊了過去。「你們知道嗎？」曾劍弄出一副很神秘的樣子，「李言跟初三二班的王宋在談戀愛。」

「真的？」

「騙人死全家！」

「是不是喲，太勁爆了吧！」

……

眾人已經各種吃驚詫異和八卦本尊上線，只有我和四戒沉默不語。

人群在二丫進入教室四散開去，我和四戒也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二丫就在我身後，我本可以轉身問一下是不是真的就好，但是我沒有勇氣轉身，我害怕她給我的是肯定的答案。

雖然時間的腳步已經邁進了21世紀，但在當時的農村地區，學生早戀無論是學校還是家長都是第一嚴打的對象。我喜歡二丫，但也只是敢在心裡默默地喜歡，稱作暗戀。哪怕就是在自己最信任的好朋友四戒面前，我也不會承認，最多四戒問起來了，我沉默不語，不置可否。

二丫卻冒天下之大不韙，跟高年級的學長談起了戀愛！

那一天，我整個人都不在狀態。晚自習的時候，我叫著四戒一起去上廁所。

「二丫談戀愛的事情你怎麼看？」我問四戒。

四戒搖了搖頭，「又不是跟你我談戀愛，什麼我怎麼看？你是狄仁傑看多了吧。」

「二丫是我們的好朋友，她一定是被人騙了，我們要拯救她，要懸崖勒馬，她還有大好的前途……」我有些假正經上線，甚至連當天新學的成語「懸崖勒馬」都用上了。

我告訴四戒，我私下裡調查了，王宋成績很爛，大概率是高中畢業就會結束學生生涯的那種人，一定是用了什麼花言巧語騙了二丫，我們絕對不能讓二丫的大好前程被這樣的爛人耽誤了。

「你是不是喜歡二丫？」自剛進初中的時候問過我后，四戒又一次問我是不是喜歡二丫。

「都什麼時候了，還開這種玩笑。」我繼續強裝正經，「我覺得我們得拯救二丫，不能讓她早戀。老師都說了，早戀百害無一利！」

我堅持要去把這個情況報告給班主任老師，四戒一開始並不同意，說最好先核實一下。在我的一再堅持下，我們還是去了班主任老師的辦公室。

我把情況給班主任老師說了一遍，四戒只是站在一邊給我壯膽，並沒有任何言語和補充。「我知道了，」班主任老師對我們說到，「你們回去上自習吧。」

從班主任老師的辦公室回去教室的路上，我和四戒一句話也沒有說。回到座位做好，我總感覺渾身不自在，總覺得二丫在背後用殺人的眼神盯著我一樣。我故意坐得很正，盡量不要去靠到二丫的課桌。

「你倆幹嘛去了，出去這麼久？」二丫用筆戳了一下我的後背，把我嚇了一跳。

我不敢轉身去看二丫的眼睛，只是小聲嘀咕，「上廁所去了。」

你們不要覺得我很傻，連撒謊的借口都不知道換一個。在那個時代，那個條件下，晚自習離開教室差不多只有兩種情況，一是上廁所，二是被老師請去辦公室。我自然不可能告訴二丫，我和四戒去了老師辦公室。

事情本來應該老師以接到匿名舉報為由，找二丫談話查實結束。最多再抄告王宋的班主任，對對口供，大概率事情就水落石出了。我和四戒的角色最多只能是一個舉報人，而且應該是被老師保護的對象。

結果就在一周后，我卻在學校操場邊被王宋一頓拳打腳踢了。王宋拳打腳踢我的理由是我阻擋了他跑步的路線，但我知道事實並不如此，內心也明白一定是因為向老師打小報告的事情。

事實上，我是很反感向老師打小報告的一個人，但我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會那樣衝動，甚至在四戒勸說之後還是一意孤行了。

年少的我給過自己一個解釋：保護自己喜歡的女孩！

和勇士保護女孩通過決鬥的手段不一樣，我選擇了借刀，不想人沒有殺到，卻傷了自己。

我有點像一個懦夫。

自那以後，二丫很久不再搭理我。除了老師每次上課安排前後左右同學一起討論的時候，二丫才會例行公事地會跟我說幾句話，過去那些玩笑和調侃之類的聊天一下子全消失了。我也不知道如何主動去與二丫解釋。

我沒有把自己被打的事情告訴四戒，也不敢去問四戒有沒有被打過。

有一陣，我也恨過我的班主任，我覺得他沒有做到一個保護舉報人應有的樣子。但我又覺得班主任老師可能也只是無心之失，比如會在找二丫談話的時候說，「李言，我聽說你早戀了？」

二丫會據理力爭，「老師，我沒有。」

「還撒謊，我不信王大春同學還會冤枉你！」

老師本來是出於對我的絕對信任，結果卻無心把我賣了。然後二丫告訴了王宋，說我們的事情已經被王大春報告老師了，我們分手吧，然後王宋很傷心，就找我彆扭，拳打腳踢了我一頓。

——以上都是我的臆想。不管是班主任老師有沒有出賣我，又或者二丫有沒有告訴王宋，現在想起來都不重要了。

大概是在高中的時候，我不太記得具體時間，二丫有給我說過一句，說她表哥在北京搞建築，見過四戒。我問她哪個表哥，她說就是王宋。

然後我便沉默不語，只是很久之後才回答說，四戒如果不輟學，現在應該和我們都在縣一中，而不是北京的建築工地上。

雖然事後證明王宋只是二丫的表哥，二丫根本沒有、也不可能跟王宋談戀愛，但是到底誰把我舉報二丫早戀的事情泄露出去的卻不了了之、無從查證了。

……

回到家裡已是後半夜。我查看了一下手機，有微信未讀消息。一條是二丫的，一條是花花的。

二丫問，「到家了嗎？」

花花說，「我到家了。」

我給二丫回了一句，到了。給花花回了一句，晚安。然後把手機斷網，充上電，倒到床上睡去。

夜裡，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四戒還在，二丫也在笑，花花的胸還沒有長大，甚至我還沒有長高，我們四個人在歡樂的奔跑，不知道跑向何處，只知道，四個人臉上漾開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