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寫作輔導

舉報風波之後，我們幾個突然安靜了一陣兒。課堂上穿梭於課桌下的紙條不見了，自習課上嘀嘀咕咕的閑聊也消失了。

我不敢主動去跟二丫說話，二丫也不主動搭理我。我們像吵了架的小夫妻，誰也不願意主動低頭，卻又都盼著儘快跟對方說話。

我和四戒還是會一起「出雙入對」，只是我們都很默契地不提舉報的事情。我們也不再去和女生玩耍，無論二丫在不在。

男女有別的意識突然驅使著我們的行為，雖然這樣驅使讓我們感覺彆扭和不愉。

……

也許是在養老區的邊緣呆久了的緣故，四戒慢慢有了一些養老區的朋友，他也拉上我加入養老區的話題圈子。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二丫原來是大眾情人一般的存在。幾乎養老區的所有男生都喜歡二丫，只是喜歡的原因不大一樣罷了。有人因為二丫長得好看而喜歡，有人因為二丫橡皮筋跳的好而喜歡，有人因為二丫學習成績好而喜歡……

學生時候的愛慕產生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也很幼稚。同桌、前後桌等區位原因，學業成績好、長得俊美等比較優勢，甚至球技出眾、痞子氣足等個性元素……不一而足。

我記得有位同學叫張磊，印象中我的高中、大學，甚至工作後身邊總有一個張磊。他喜歡二丫的原因最奇葩，他說有一次做值日，二丫和他一起抬著垃圾桶去倒了一回垃圾，然後就喜歡上了二丫。

倒個垃圾都能喜歡一個人，那看抬個桌子不得生個娃？我也是醉了。

倒是張磊的解釋讓我們折服。「不覺得那樣很像夫妻雙雙去澆園嗎？」

我們告訴他，「澆園是抬水，不是抬垃圾。」

不過，饒是這些當年並沒有考上高中、現在已經成為建築工地中堅力量的同學，哪怕現在他們都沒有二丫的聯繫方式，至少當年他們還是在廣大男生面前勇敢地承認喜歡二丫的事情。

哪怕很多人當時都還沒有弄懂喜歡是什麼意思。

他們問我和四戒，是不是也喜歡二丫。

四戒笑了笑，「大家都是兄弟，我就不跟你們爭了。」

現在想來，我都覺得四戒當時的回答真可謂「小奸巨猾」。只有我支支吾吾，還裝出一副好學生的樣子，「老師說了，學生應該以學業為重，早戀百害無一利。」

我的回答自然受到了廣大男生的鄙視。那些養老區的同學，其實也並不在意我是否喜歡二丫，他們只是活在自己的想象里，活在勇敢講出來的快樂里。

也許當時他們就知道，二丫大概率是不會喜歡他們的。

如今，他們的孩子怕是都快要上初中了。曾經講過的那些段子，八卦過的那些女生，包括二丫，大抵是都忘卻了。但在當時，他們是簡單快樂的，他們是勇敢幸福的。

日子就這樣在沉默中一天天過去。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願意自己沒有那般頭鐵地去向老師舉報。我會找二丫核實，然後告訴她，我也喜歡她。

往事俱隨風，故事終將塵。回不去的除了舊時光，還有那些未付諸行動的衝動和勇敢。

……

進入初二，我們的教學上也出現了新變化。

似乎是全校語文老師爭取的結果，學校決定每周二的下午騰出兩個小時進行作文訓練，目的是為了提前適應和應對中考作文佔比40％（60/150）的殘酷事實。

得作文者得語文。

學校每周會遴選優秀的作文選登出報。入選的學生可以免費得到當期的一份作文報，同時會得到幾個筆記本作為稿費。其他同學則是自願購買作文報。

這種自願模式下，學生志願的比例並不高。後來學校又以提高對作文重要性的認識，堅決貫徹校長「得作文者得語文」的重大判斷等理由，要求每個班級至少購買20份。

錢當然是由班費來出，班費當然是每個學生交的。

這種一切為了學習，一切瞄準中考的說辭自然得到家長們的支持，一時以自己孩子的作文上了學校的作文報作為巨大榮耀。所以，家長們比起交班費買作文報，更希望自己的孩子的作文可以上報選登。

比如，我就聽說有把獎金提高到100元/篇的家長。我不知道那些入選的作文的作者中有沒有那樣的家長，反正我是沒有從父母那裡拿到過任何獎金的，雖然我的作文幾乎登上了每一期的作文報。

對於我這種上報專業戶，我不知道負責文章篩選的老師會不會有審美疲勞。

同學中有一種議論的聲音，說老師為了圖省事，每一期都只是在那麼一小堆人裡面篩選，所以基本上上報的人始終是那麼一群。

雖然自己是既得利益者，但有那麼一陣我是贊同大家的這種聲音的。

如今做了編輯的我，倒是對於當年編輯老師即使真的只是在一小堆人裡面篩選表示理解了。

最主要是放心和省事。就像網路網站會把更多的曝光機會給大神作家一樣，不一定意味著新人作品一定比大神作家的差，但可以肯定的是把機會交給大神們，底線不會太低，同時也可以節約很多去滄海尋珠的時間成本。

因為作文上報的事情，我和二丫的關係得到了很大的緩和。

有一天課外活動的時候，在我還沒有起身跑出教室的時候，二丫突然拍了拍我的後背。

「能不能給我講一講怎麼寫好作文？」

二丫問我。

我轉身過去，有些不敢相信，二丫正用真誠的眼睛看著我。我自然可以選擇像語文老師那麼講一堆理論，談一堆道理。什麼多讀多看多寫，師夷長技，謀篇布局……

但問我問題的人畢竟是二丫，我不能對她敷衍，我必須要真誠地對待她。

「我覺得有兩點很重要，第一是立意。」我嚴肅地對二丫講到，「你必須要有新穎的角度，要有深度和情感。第二是邏輯。不管是寫一件難忘的事，還是一個尊敬的人，你要有邏輯講清楚人物故事的邏輯順序。」

二丫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問我。「那怎麼才能立好意，怎麼才能邏輯清晰？」

……

我不知道二丫會連環問，所以並不知道如何回答。「要不你拿出你寫的作文，我看過後給你談我的想法吧。」

這就是所謂的案例教學。

於是，我開始成了二丫的作文輔導老師。雖然很多時候我也講不出為什麼，就是憑直覺地告訴她這樣或許會更好。有一陣兒，我們幾乎在每一個課外活動都討論怎麼寫作文的事情。

二丫的作文終於上了作文報。

那一期，學習委員領回三份作文報發給入選的作者，我沒有拿到那期的報紙。

我的作文終究是沒有和二丫的作文一同上報。這並不是最讓人難過的，最讓人難過的是二丫以為自己出師了，又開始不太搭理我。

當然，也正是在給二丫輔導寫作的那段時光，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做老師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