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念天堂
2008年5月12日,我終生難忘。
下午兩點半的物理課,我們剛剛在教室里坐好,老師還沒有來得及開始講課,教學樓就劇烈晃動起來了。
「地震了,大家快跑。」
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的物理老師,本來自己離教室門最近,卻安排學生先跑,自己最後撤退。
一個讀書時候估計只能坐第一排的身高,那一刻,顯得特別偉岸和高大。
擠在往操場撤退的人群中,我第一次對於絕望有了深刻的理解。
腳下的地板像棉花一樣,踩不踏實。
深一腳淺一腳。
時刻擔心下一腳樓板會破裂,自己會踩空,然後墜落、死亡,結束一生。
花花沒有跟我們一起跑,那天中午她睡過頭了,地震的時候正在從宿舍來教室的路上。
因為是奔跑的原因,她並沒有感覺到地面的高低起伏。
直到看到教學樓脫落的瓷鑽和抱頭逃竄的學生,花花才意識到大事不好。
我和我的同學們都很幸運,我們成功地轉移到了操場。那幾棟建於80年代的教學樓除了裂開一條條令人恐怖的裂縫外,並沒有坍塌。
花花在操場的人群中穿梭,直到找到我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
「二毛,你沒事……」花花有些喘不過氣來,「沒事就好……」
我當時自然不知道花花對我的情愫,以為那只是出於朋友的關心。
「沒……沒事。」我得承認,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那天下午,花花一直和我站在一起。
雖然我們很少說話,但都在祈禱和安慰。
手裡的手機已經沒有信號,我打不出電話去報平安,也沒有電話可以打進來確認我們是否平安。
我們跟這個世界失聯了!
地震帶給我的除了恐懼,還有劫後餘生的幸運。
因為地震,對於大學,我唯一的要求變成了不要留在四川。
不是不愛,是怕了。
如果不愛,四年之後,我也就不會再次回來。
花花則不一樣,藝術專業考試已近結束,她通過了錦城市的幾所高校的專業考試。
她沒得選,文化課通過了,她就得留在川內。文化課沒有通過,她得重複我的路,復讀。
後來,我去了江城武漢。
花花到了錦城市。
填報志願的時候,花花問過我,為什麼不選擇錦城市的大學,我說我怕了,怕地震。
花花說,別怕,錦城有我。我拍拍她的頭,5.12的時候,你沒有從樓上逃下來,你永遠明白不了那種恐懼。
花花又說,錦城市地處平原,很安全的。
我說你說的對,我確實要去平原地帶,我去江漢平原。
另外一點,四戒和花花這一年來的關心和問候徹底打消了我去北京的打算。因為我最怕忽然的關心,還是來自熟人和朋友。
於是,我、四戒、花花和二丫,四人三地。
那個時候微信還沒有QQ那麼普遍,也不支持拉討論組。四戒建了一個群,群里只有我們四人。
我還記得,群名叫「孤單抽支煙」是四戒取的。
後來,我學會了抽煙。我找四戒說過這件事,因為群名,每當我孤獨的時候,就抽支煙。
於是,學會了抽煙,有了煙癮。
大學的時光過得很快。四戒早早就在我們實驗中學同學群里廣發英雄貼,說要招呼大家同學聚會。
四戒從秦同學變成了秦老闆,秦總。
二丫在實驗中學給我講的關於四戒家庭背景的事情,後來印證差不多都是真實的。
四戒去了北京,跟著他母親學習房地產建設知識。因為有人帶,加上四戒本來就聰明,也就是兩年時間,四戒頭上安全帽的顏色便從黃色變成了紅色。
第四年,四戒的母親從原來的公司辭職,帶著四戒出來單幹,雖然接的工程規模小了點,但比原來給別人打工掙得更多了。
房地產建設的中堅力量是農民工,農民工平時是沒有周末休息一說的,但對於回家過年卻是一貫堅持的。
農民工放假的時間和我們大學生寒假放假的時間差不多,所以二丫甚至沒有坐火車,而是坐著四戒的大奔回來的。
四戒把二丫送到干柏村頭,然後給圍觀的群眾發煙。
二丫的父親一直在四戒母親手下接活,對於四戒很熟悉,邀請四戒去家裡坐坐。四戒婉言謝絕了,說縣裡有領導今晚請客吃飯,想談一談投資的事情。
四戒駕車離開前,特意過來跟我擁抱了一下。
「兄弟,好久不見!」
我感覺四戒有些陌生,有些讓人高不可攀了。
我笑了笑,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是輕輕地在他胸前砸了一拳。
「混得不錯呀,大奔都開上了。」我說到。
「啥大奔小奔的,」四戒說到,「沒辦法,出去談事,你要是打車去,或者開一差點的車,別人都不帶搭理你,沒辦法……」
四戒開車離開前,特意對我說到,「同學聚會,早點來哦!」
我說,好的。
我確實早早的就去了縣城。不是第一時間就去到四戒預定的酒店,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花店。我花了一學期省下來的生活費,定了99朵玫瑰。
告訴老闆,等我電話,按時送到,耽誤了我跟她急。
老闆當然是過來人,笑著對我說,「放心吧,帥哥,絕對不耽誤你抱得美人歸!」
我之所以決定要表白二丫,之前講過的二丫給我講大學有人追是原因之一,還有更重要的是,今年她是坐四戒的大奔回來的,明年會不會坐別人的寶馬回來。
我相信花花是比起在寶馬車急里哭,更願意在自行車上笑的女孩。但我也相信,花花是比起在自行車上笑,更願意在寶馬車裡笑的人。
正常的人,都是更願意在寶馬車裡笑的人。
只是,我剛剛到達四戒定好的酒店,二丫就給了我一記晴天霹靂。
「二毛,我和四戒在一起了。」
我看到二丫和四戒牽在一起的手。雖然沒有十指緊扣,也算親密無間。
「哈哈。」我有些尷尬,更不知道說點什麼。
我的脖子突然被人一把攀住,我下意識轉身一看,是花花。
「你什麼時候長這麼高?」我趕緊轉移話題,「都和哥哥一般高了……」
「那當然,鞋跟都有十公分!」四戒鬆開了二丫的手,伸手過來跟花花握手「你好,花花!」
「你好,四戒!」
花花縮回攀在我脖子上的手,然後伸出去跟四戒握手。
我很想感受一下二丫的手的溫度,但我卻沒有勇氣伸出手去說一句,你好,二丫。
我示意四戒帶著二丫和花花先進去酒店。
我留在後面給花店老闆打了一個電話。
「老闆,花不送了。」
「那定金可是不退的哈!」老闆在電話那頭說到。
我「嗯」了一聲,然後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