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上）

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的楊不悔，只覺得自己的渾身，一片冰涼。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落入水中的那一刻。

想著自己和六郎在武當大婚之後，便辭別了父親，前往天下遊歷，路上還故意偷偷改道，甩掉了父親派來的明教暗衛。

沒曾想，居然會在川蜀之地，遇到巨鯊幫、丐幫等一眾小派的伏擊。

「殺不了楊逍那個大魔頭，殺個小的，也不錯！」為首那人如是喊道。

呵，可笑這些人，時刻不忘標榜自己為武林名門，俠之正道，居然也用這種下三濫的伏擊手段，當真如父親所言，都是一群陰險至極的偽君子。

六郎雖武藝超群，可對方，畢竟人多勢眾，自己一個躲閃不急，竟不慎摔下了懸崖。

想來六郎屬武當正派，那些人當不會如何難為於他，只是父親…

楊不悔的腦海中，閃過父親最後那個悲涼的眼神，心下一疼。

這麼多年來，父親本就孑然一身，除自已以外，再無牽挂，現在，若是再發現水中找不到自己，不知道會急成什麼樣，自己當立刻聯繫分壇，傳信給父親。

想到這裡，楊不悔連忙直起身來，卻覺得起身的力道似乎有點太輕了。

心下正是奇怪，耳畔忽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不悔，你怎麼了？」

聲音莫名的熟悉而陌生，楊不悔吃驚的抬起頭，尋聲看去，卻見一女子正坐在床邊，一臉擔憂的望著她。

女子身著素衣，頭上隨意的挽著個髮髻，用一根玉簪固定著，皮膚白嫩，眼角因為過度的操勞，早早的就布上了幾道細紋，卻依舊難掩一身風韻。

正如，她在無數個夢裡見到的那般，只是年輕了幾分。

楊不悔獃獃的望著面前的女子。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不敢跟父親全描述，娘是如何，在自己的面前，被那峨眉山的死尼姑，給活活的一掌打死，可每每午夜時分，她又總會被噩夢纏繞，尖叫不止。

父親楊逍見此情形，便在她的房前擺一小桌，徹夜守著。每每聽聞動靜，便進得房來，遞過來一杯溫水，低聲安慰道「不悔，不怕，不怕，爹爹在」語調雖柔，卻總充斥著一股抹不去的哀傷。

後來，楊不悔知道，父親是在思念母親。

是的，是在思念。

想當初，無忌哥哥把自己送回昆崙山那日，父親一人負手而立，談笑間，視崑崙派那兩個鼠輩如無物。

那時候的父親，是多麼的意氣風發。

雖然臉上帶著少許莫名的凄苦之色，可是，在知道自己是他的女兒之時，父親眼中閃動的光芒，令楊不悔這一生，都難以忘懷。

但是，在聽到母親的死訊那刻起，一切都變了，父親眼中的光陡然熄滅，從那以後，無論發生了什麼，那束光，也再沒有亮起來過。

有時，楊不悔會思考，自己喜歡上六郎，或許也是因為，他看向自己眼中的那束光，和父親當年眼中的，簡直一模一樣，雖然她也知道，還是差上了一分。

楊不悔曾聽塞里克說，父親原來和光明右使范遙大人，被並稱為明教的「逍遙二仙」，琴棋書畫，無不精通。

可父親房內的放著的那架古箏，楊不悔卻從未聽他彈過，哪怕是多年之後，古箏上已落滿灰塵，琴弦已啞，香木已朽，父親也未曾觸碰過半分。

後來，楊不悔學會了調整情緒，噩夢也就少了很多，她擔心父親的身體，便每日勸著父親回房休息，可是父親，依舊在門外石桌前坐著，一人，一杯，一壺酒，一坐便是大半宿。

楊不悔想來，父親也許是太寂寞了。

再後來她長大了，也曾和父親隱晦的提出，可以納那四門裡心細姿色上佳的女子為續弦。

可父親，總是勾著唇角，揉著她的頭髮，輕聲道「不悔，你一個小孩子，想這麼多做什麼，你爹我此生，有你娘一個，足矣。」

是的，小孩子，父親總把她當小孩子看，所以當她提出要和殷六俠結婚之時，她能讀出父親眼中深深的錯愕與不舍，可是父親，還是同意了。

因為，她是他的女兒，因為，她叫，楊不悔。

或許有時候，愛才是一道無形的枷鎖，讓人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