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他和她的曾經
哪怕他們家搬遷之際風塵僕僕,分外狼狽,卻也見不得落魄之感。
兩家的宅子在正對面,抬頭不見低頭見,所以祖父特地把他們這些叫在一起,讓他們一定要尊敬對面宅子的主人。
那時謝遲的年八歲,已經不算小,所以他敏銳地感覺到不同尋常的地方。
對面宅子的主人姓舒,他最開始以為是當今皇室的那個蘇,以為他們是皇室中人,後來發現,並不是。
舒先生有個看起來分外明艷的妻子,搬來的次年,卻生了個粉粉糯糯甚是秀氣的小包子。
因著祖父和舒先生走的很近,所以連帶他這個長孫和舒府關係也很不錯。
不過縱然如此,他也只見過舒如綽一面,就是在舒如綽百日宴上。
日子是平和且溫馨的,因著祖父不再打算讓定國侯府和朝廷過多牽扯,所以他開始學習經商。
那一年,那個叫舒如綽的小姑娘才六歲,他十五歲。
變故就是從這一年開始的。
定國侯府雖然開始經商,但是前期都是祖父在操心,包括去外地查貨驗貨。
他記得很清楚,那夜雷雨交加。
祖父被舒先生悄悄送進定國侯府的時候,渾身血跡,只剩下半口氣了。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或許是回府之後祖父心中緊繃的那根弦一松,他便暈了過去。
再醒來之際,祖父把他拉到床前,當年祖母和父親母親的面,鄭重告訴他,自己給他訂了一門親事。
女方是,對面舒府的那個年僅六歲的糯米糰子。
謝遲那時十五,年紀小沉不住氣,頓時跳起來抗議。
到底有沒有搞錯,他未來的妻子是一個比他小了整整九歲的小屁孩?明明他下面還有年紀和舒如綽更相仿的庶出弟弟,為什麼是他?
但是祖父的神色很嚴肅,說舒先生救了他的命,這是報恩。
後來直接交給他娘一個玉帶飾,說這是兩家交換的定情信物。
沒人在乎謝遲怎麼想,因為在他們眼中,和舒家結親是頭等大事。
謝遲的感受在這一刻微不足道。
抗議不過,又不能離家出走,謝遲只能安慰自己認下這門親事,順帶去舒府看一看他所謂的「未婚妻」是什麼模樣。
或許是因為舒先生有過安排,舒府的人都知道這位謝公子將是未來的姑爺,一路暢通無阻。
他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流著口水啃著糖葫蘆的小圓球,但是事實卻是,年僅六歲的舒如綽正站在廊檐之下練習著儀態。
她的頭上頂著一個白瓷碗,那碗中裝了一半的水,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而她靜默地站在原地,不哭不鬧,儀態清雅。
六歲的姑娘眉眼還沒有長開,但是依稀可以瞥見清絕的味道,加上通身的氣派,哪怕他家姐妹自小接受定國侯府的教育,也沒有這般好模樣。
他忽然之間就對這門婚事少了幾分抗拒,左右他也沒有喜歡的姑娘,能等著這糯米糰子長大成為他的姑娘,或許別有一番歡喜。
因為沒有下人攔著,他便靠近了幾步,進入了舒如綽的視線範圍內,距離她不過兩步之遠。
舒如綽眨巴眨巴眼睛瞧了他幾眼,最後緩慢地彎身,朝他道:「這位叔叔安好。」
叔叔?!
謝遲當場石化。
他弱冠不久,還是別人眼中的孩子,結果莫名其妙變成了叔叔?
內心一片崩潰,謝遲拔腿欲逃,卻因為太過慌張,不注意踩到了地上的水,重心一個不穩,就要滑下去。
下意識抓住面前的東西,可是他面前除了頂著白瓷碗的舒如綽,哪裡還有別的東西?
年幼的舒如綽自然是支撐不住他,隨著他下傾的力度,頭頂的白瓷碗摔了下來,清脆一聲響,瓷碗四分五裂。
而舒如綽此刻正正趴在謝遲身上,和謝遲大眼瞪小眼。
如此近的距離,面前人看起來別有一番感覺。
舒如綽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驚慌地瞧著他,想掙扎著起身,不知道為什麼,謝遲竟然下意識摁住了她。
這一下可是嚇到了年幼的舒如綽,她靈巧地一扭,抓住謝遲的右手,狠狠地在謝遲手腕上咬了一口。
六歲的孩子,到底力氣不大,但是刺痛的感覺卻讓謝遲瞬間清醒,趕緊放開了舒如綽。
她趁機跑開,連頭都沒回一個。
謝遲一個人狼狽回了府,他本來想默默無聲,但是他的身份註定讓他低調不了。
最後他狼狽樣子鬧的定國侯府人盡皆知,卻沒人能說出個中緣故。
恰巧父親的柳姨娘所在的柳家是杏林世家,便親自給他送來了藥膏,可以消除右手手腕上的那個牙印。
誰知柳姨娘為了給自己的兒子謝翰博一個前途,竟然愚蠢到在藥膏里下了慢性毒,妄想做掉謝遲。
最後柳姨娘自然是被打殺,年幼的謝翰養在謝遲娘親名下,但是藥膏謝遲畢竟還是用了,那個牙印自此成了永久印記。
骨節修長的手下意識撫了撫右手手腕上的那個牙印,縱然這麼多年過去,這個舒如綽年幼時咬下的痕迹都沒有消減的跡象。
「謝東家?謝東家?」
身邊人的呼喚聲將謝遲從回憶拉回現實,他微微一怔,旋即疏離客氣地看了過去。
自是推杯換盞,篝籌交錯。
太子生辰宴,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宴會,直至深夜,眾人才漸漸散去了。
宴會是出乎意料的平靜,舒如綽卻沒有著急離開,而是在蕭承回宮殿的必經之路上等待著。
她迫切的想知道,今日蕭承到底有沒有中毒。
「阿甜。」
須臾,這條宮道之上終於出現了男子的身影,舒如綽一眼便認出這是蕭承。
「阿寧,你怎麼在這裡?」蕭承強自站直了些,勾起一抹淺笑的弧度,溫聲問道。
細細打量著蕭承,發現他除了面色有些疲憊之外並無其他異樣,舒如綽問道:「今夜你應該無事吧?」
沉默一瞬,蕭承頷首。
心頭的擠壓的石頭終於全部搬開,舒如綽徹底放心,轉身告辭。
感受到舒如綽的腳步漸漸遠去,蕭承再也忍不住,一口鬱積的毒血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