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意,感覺
雨停了,楊景然離開了無人的屋檐。
他把手機揣進兜里,結束了與陌生人的聊天。
他回到了家,前一刻還空無一人的家。
楊景然的家很冷,沒有暖氣,二室一廳,廁所與他人共用。
楊景然不喜歡開燈,儘管家裡只有自己討厭的單調的黑暗。
但是,燈還是開了。
因為有人回來了。
屋子亮了,雙手垂著站在客廳的楊景然背後出現了一個男人。
「回來了。」男人開口了,聲音有點嘶啞。
他熟練地把手上的袋子放下,走進廚房,打理那些沒人洗的碗筷鍋瓢。
「爸,媽離開多久了?」楊景然更討厭開燈后的事實,這是一個不完整的,沒有母親的家。
男人明顯地停滯了一秒,然後又傳出「叮叮噹噹」忙碌的聲音。
這不是兒子不願提起的話題嗎?
「爸,媽離開多久了?」
再次的詢問,終於有了回答。
「快一年了吧。」
是嗎?快一年了吧,是有多不在意,才會說出這種模糊的話呢?都快忘了她吧?你這個父親。
楊景然已經是高二下學期的學生了。明天就是新學期家長會的日子。
真的一點也不想和你說話。楊景然壓制心中的無名之火,回到自己的卧室,自己的世界。男人聽到難聽刺耳的關門聲,停下手上的事兒,擦了擦手后,走出廚房。
他打開黑色的塑料袋,裡面有一個蛋糕,小,但很精緻。
今天是楊景然的生日,17歲的生日。
楊景然點開QQ,看到了不知名的生日祝福,接下來他快速點進自己的資料牆,將生日隨意改動,然後關了手機。
誰會記得我的生日呢?他閉上眼,躺在冰冷得讓他冷靜下來的床上。
他想到了父親,每年父親都沒忘過自己的生日。生日禮物可能比不上別人,但總能讓楊景然感到滿足與興奮。
去年,他送了一副MP3和耳機。
前年,他送了一部手機。
……
楊景然對往事記得清清楚楚,每一年的禮物他都珍藏著,不用的都放在自己精心準備的盒子里。
但現在,他好像對父親充滿了惡意。不過此時,楊景然好像在想什麼,像是睡著了。
男人在門口站著,這是他第一次給兒子買蛋糕,以前兒子想吃蛋糕都是孩子的媽去做這件事。
他的記性不好,忘了自己給兒子的有過什麼,物質,教誨,似乎都在生活的奔波中消散了,忘記了。男人慚愧嗎?兒子現在變得孤僻是他的錯嗎?你想去問一個默默無聞、沉默寡言的父親嗎?
傍晚,難得出了晚霞,陰鬱的天空邊緣被絢麗的晚紅消彌,黑與紅的分隔十分醒目。
楊景然仍躺在床上,睜開了眼,打開了手機。
男人放下敲門的手,拿出了手機。
楊景然找到了他的電話號碼,備註為「父親」。
下雨天,上學日,高二組團。
楊景然記得也是在雨天認識了一個陌生人——VogelimKafig。
不喜歡貓的惡犬:我覺得你很清楚我的狀況嘞!
楊景然中午放學后不打算離開教室,一個人坐在位子上靠窗發獃。他想等人少了,安心地離開,安心地度過一個人的時間。
一個人能幹什麼呢?
能發獃,能沒有目的,無拘無束地走,沒有熱情的招呼,沒有喧鬧的人流。
VogelimKafig:外面在下雨,是不是想到第一次遇見我呢?
不喜歡貓的惡犬:嗯。
VogelimKafig:我其實一點也不了解你好嗎?
不喜歡貓的惡犬:謝謝你願意和我聊。
VogelimKafig:呃,惡犬終於不「嗯嗯」叫了嗎?
VogelimKafig:其實,我一直覺得你不像他們說的那麼壞呀。
不喜歡貓的惡犬:是嗎?獨到見解。
VogelimKafig:你難道也認為自己是個壞人嗎?
不喜歡貓的惡犬:不壞,但是個惡人吧。
VogelimKafig:惡人,說得有點理,冷冰冰的,說話有時候又特別毒。
VogelimKafig:是不是惡人的奇行種,悶騷惡呀?
不喜歡貓的惡犬:信不信我把你的毛扒光,VogelimKafig。
VogelimKafig: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麼意思嗎?
不喜歡貓的惡犬:嗯。
VogelimKafig:額,還是別說出來了。
VogelimKafig:為什麼你不想和同學搞好關係呢?
VogelimKafig:剛開學的時候你還是很隨和,聽說是個不錯的人。
VogelimKafig:只是聽說的。
不喜歡貓的惡犬:哦,自己想遠離人群吧。
VogelimKafig:不解釋表明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然後把自己處於孤立境地是你的本願嗎?
不喜歡貓的惡犬:嗯。
VogelimKafig:哎哎哎,上次你為什麼要打潘一昊呢?打過後我發現「危險分子」的稱號真不是亂叫的。
不喜歡貓的惡犬:這個,是他自己要求的。
VogelimKafig:???
「神經病。」
楊景然看清了堵住自己的人——自己班上的潘一昊。對方臉色看起來也不好,看向楊景然的目光也有一種渴望得到理解的神色。
潘一昊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二人對峙了幾秒后他才注意到面前的「危險分子。」
他會不會和自己一樣呢?得不到父母的許可與支持,不,楊景然肯定不如自己,至少他還沒放棄自己。嗯,一定是這樣的。
「哎,楊景然,暑假過得怎麼樣?」潘一昊站直,語氣親切得過頭了。
「哦,不好。」楊景然不知為何,竟然生出想可憐對方的感覺。他也沒有像往常的不耐煩,換之面不改色地對視。
潘一昊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轉動眼珠在想該說些什麼呢。然後他又抿了抿嘴,開口說:「如果沒事的話,打一架怎麼樣?」
楊景然對打架沒有陌生,他昨天還因為海哥與別人的衝突而出手,現在手肘上都還有一行淤青。
「好呀。」平靜的語氣說出讓對方驚愕的話。
潘一昊也是沒想到自己無厘頭的說法被同意了。他看不懂楊景然了,這個危險分子。
「你為什麼坐在這呢?一個人想一些事嗎?」楊景然沒有著急,難得地多說了幾句話。
「太陽大,這裡涼快而已。」潘一昊擼起袖子,手撐在樓梯口的扶梯,目光開始漫遊了。
楊景然一個人沉默地想,不自覺地去想,這個會讓自己產生了可憐的人。
「找種不讓自己墮落的活法吧,哪怕你現在很消沉。」
這種話從楊景然嘴裡說出來,讓潘一昊漫遊的思緒回歸了。他不敢去看楊景然,更不想楊景然看到自己臉上的緊張。
「打一架吧!我還不至於落得抑鬱的境地吧!」潘一昊快步走到太陽底下,燥熱的陽光似乎消退了他的不安的心與冰冷的體感。
這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潘一昊不懂,他好像有點害怕楊景然了,那是小魚看到深淵時迷茫與無知的害怕。但他又感覺出楊景然很像自己,很像,很像吧!
VogelimKafig:真是惡犬配狗熊啊!
VogelimKafig:潘一昊看起來強壯,沒想到喜歡挨打。
不喜歡貓的惡犬:呵!人家可不是狗熊。
VogelimKafig:只有你是惡犬嗎?
不喜歡貓的惡犬:烏鴉!心黑!
VogelimKafig:我?
不喜歡貓的惡犬:很有自知之明。
放學后,楊景然習以為常地獨行,漠視周圍奇怪的目光,偶爾把視線放在手機上。
他的手機收到了新的簡訊。
父親:今天我不回家了,菜自己買來煮。家裡桌上放了一百塊錢。
熟悉的語氣。
楊景然不打算回家了,他將手機揣進兜中。
剛出學校時,一群人圍了上來,但楊景然面露常色。
他們都是方皓的兄弟,而方皓也走了過來。
「聽說你惹毛了海哥,你小子能耐不小嘛!」
方皓話雖狂妄,但語氣中更多的是旁人那種點評的冷落。因為他不敢對楊景然這種狠茬擺臉色。
「海哥來了,等你呢。」
楊景然走出學校沒幾步,就看到了那個放蕩不羈的男人。
「楊子,聽說你打了自家兄弟。」海哥很重義氣,尤其是討厭窩裡斗。他冰冷的語氣更有幾分怒意。
「海哥,是我動的手,看不慣而已。」
「哼,你看不慣守規矩的好人我理解,但你無視兄弟間的交情,就是另一回事了。」
楊景然知道對方生氣了。海哥頂著一頭略亂的捲髮,眼鏡摘下,一步一步走過來。
楊景然也沒有原地發愣,看出對方即將發火,一隻腳后撐,抬起一隻手,嚴陣以待。
海哥疾步突襲,揮手出拳,打向楊景然的胸部。楊景然眉頭緊縮,另一隻手也用上,同樣揮拳相對。
雙方糾纏了十來個回合就停手了。
「原因呢?難道就因為拍了幾張你的照片嗎?」
「海哥!」楊景然見對方情緒穩定下來,揉了揉自己受傷的胸部,對方出手根本不留情。
楊景然繼續說下去。
「就因為他,打了他媽。」
語速太快,圍觀的方皓等人不明事理,忍不住爆笑,嘲諷道:「楊景然,別TM的說髒話呀!真是分不清場合的愣頭青。」
「就因為他打了他媽!?」
「怎麼,就因為他打了他媽!」
兩個人在馬路口打罵。
路人不知而笑,彼此不懂卻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