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分歧,傷口
楊景然與一個「兄弟」走在一起,注意力卻在手機上。
VogelimKafig:你討厭什麼呢,惡犬?
不喜歡貓的惡犬:討厭貓。
VogelimKafig:噗,對呀。難怪你的名字就是這個。
VogelimKafig:還是說你討厭像貓一樣的人呢?貓有什麼缺點嗎?
不喜歡貓的惡犬:缺點嗎?
不喜歡貓的惡犬:貓很懶吧,從來不生氣。
VogelimKafig:誰家的貓從來不生氣,瞎話。
VogelimKafig:這不是優點了嗎?
不喜歡貓的惡犬:自己的認識吧,小時候被惡狗咬了屁股,但沒被貓搞得狼狽。
VogelimKafig:還真是不堪的經歷。
VogelimKafig:除了這個呢?
VogelimKafig:比如說不喜歡哪種人,像虛偽狡詐的人,莽撞或者懦弱的人,你討厭嗎?
「喂,你能不能別管我,錢又給得少,還一天到晚婆婆媽媽的。」
不知不覺間,楊景然耳邊響起了爭吵聲。
他抬起了頭,在接下來的兩句話中明白了情況。
「媽也是為你好,求你別再跟這種混混走在一起了。」
「你別在我耳邊煩,我想要的你給了嗎?沒有。我現在已經不是相信你們的小孩子了,早就對你失望透了,趕緊滾。」
沉默的旁觀者明白了。
這個不知何時出現的女人是他「兄弟」段濤的母親,她一直拉住段濤的手,像無助的人拽住了施捨者的手。
母親雖面容憔悴,但儀錶整潔。她用自己另一隻手指向楊景然,瞟過來的目光轉換成厭惡與仇視。母親認為,這是害她兒子不務正業的罪人,是無德無行的社會渣渣。
但母親被兒子推開了,兒子認為在自己朋友面前丟不起這個臉,撇過頭想離開,離開人群圍起的囚籠。
而母親開始歇斯底里,她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孩子離開,害怕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更害怕兒子會誤了前程。
圍觀路人越來越多,七嘴八舌的議論讓段濤感到慌張,他想離開,只是想離開而已。
段濤憤然地看了一眼女人,用眼神責怪她的無能與脆弱,透露自己的失望與不安。
段濤拉起了楊景然的手,想離開不安與害怕的囚籠。
他並沒有注意到,對方突然的動作。
楊景然伸手一拳,直接打在段濤的左臉上,毫不留情。
段濤緊張的思緒被打散了,不明事理的他詫異地看過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鼻血流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說出這種話給她聽?
楊景然毫不猶豫地丟下手機,擺脫對方還握著的另一隻手,解放自己的束縛后,開始真正地發泄壓抑的負面情緒。
為什麼,你不聽她的話,就聽聽她的話呢?
楊景然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狠狠地一腳把段濤踢倒在地,緊接著用拳指向段濤的腹部打去。
段濤被激怒了,無緣無故的被打,已經刺激了他,踐踏了他。段濤躲開后拉住楊景然的衣襟,想用充滿怒意的雙眸震懾住他,道:「你瘋了嗎!?混蛋!」
為什麼你還是什麼,什麼都不明白,非要失去了才知道悔改嗎?楊景然沒有說話,看著段濤苦笑了一聲。他然後喘了口氣推開段濤,又莫名地衝上去單手拉起了對方的衣領,沒有停滯地往腹部送上一拳。
在一旁的女人停止了歇斯底里,嗚咽著,重心不穩地疾跑,撞開沒有停手的楊景然。
「你為什麼要打我兒子,你個瘋子。大家看看,就是這種人害了我兒子,這種危害社會的混混,年紀輕輕就出來幹壞事,沒有家教的娃!」
女人語無倫次,但雙手張開穩穩地護住身後的孩子。她在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激動。
沒有人能打她的孩子。
楊景然抬起頭,正視段濤,兩隻眼睛流露無奈與落寂,還摻合了一絲對方道不明,看不懂的情感。
路人在講什麼,他聽不見。
女人在做什麼,他看不見。
這個女人身後的人,映在他的黑瞳中。那是一個露出單純怒色的少年,在擦嘴角的血,在看一個奇怪的人,在想與保護他的女人無關的事。
「兒子,你有沒有事,我們現在去醫院好嗎?」
段濤厭惡女人央求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不舒服,那麼噁心。所有路人的目光又聚集在他身上,他厭煩路人別有深意的眼神。
段濤把女人伸過來的手推開,不耐煩地小聲說:「都說了趕緊滾,你能不能走開。」
楊景然聽清了他的一字一語,看懂了他的每一個神態每一個動作。
為什麼,你還能說出這種話?
楊景然哭了,哭得很狼狽。
他很難受,淚水不爭氣地湧出。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了,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傷口與疤。他想,原來自己一直一直都沒有堅強過,還是那麼脆弱。
楊景然撿起手機,周圍的路人目光聚在段濤身上,沒有注意到喪家之犬的淚滴滑下。
孤單,冷漠的身影悄悄地消失,苦痛在劇烈地蔓延少年的身體。
回到學校門口。
海哥離開了,也帶著撕裂而不可癒合的感情。
海哥好像選擇放棄了楊景然。
楊景然也猜到了結果,他發現在糾結與迷茫中他與過去有了分歧。楊景然臉上有傷,可能不會癒合了,那是不痛不癢的傷。但是,他的心更深處,缺了一角的地方在劇烈地刺激著他。
我是一個怪人吧?
至少全班,全校,全世界都是這麼認為的。楊景然難得想了想過去的自己,他的行為是孤僻與暴力的,他的為人是冷酷與漠然的。
我是一個怪人。
楊景然不去想以後會不會有海哥的針對了,他知道對方不會這麼輕易放過自己。
他不打算回家了,一個人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去蹭不屬於自己,別人又丟棄的溫暖吧。
這種事自己好像做了好多次了吧。
他就是一條喪家之犬。
楊景然翻開自己與父親的簡訊記錄,短短的對話映入眼底。
父親:吃飯了。
我:不餓,你吃吧。
父親:多照顧自己。
我:嗯。
父親:過兩天我出趟遠門。
我:嗯。
父親:就這樣吧。
我:嗯。
這是他與父親這一年做過最長,最長的交流。
在一家飯店。
楊景然遇到了潘一昊,讓自己產生可憐感覺的人。
潘一昊一個人,一把椅子,一把吉他,獨自演奏。
楊景然看到他低下頭專心扳弄吉他,嘴裡在哼聽不出曲調的歌兒。
「楊景然,有緣相見啦。」潘一昊抬起頭,眼神明顯地還在恍惚,過了幾秒后他才注意到眼前的人,立馬掩藏自己的煩惱與愁緒。
「找地方吃飯。」楊景然走過來,說出自己的目的。
潘一昊自然地作笑,起身把吉他放在椅上,走過來湊近楊景然,豪氣地拉著楊景然走進飯店,說:「這是我小哥開的飯店,我請客,走!」
楊景然沒有機會推辭,當他反應過來時,已經擺好飯菜,對面潘一昊也坐好了。
「上次謝謝你了。」潘一昊先開口了。
「打你的事嗎?」楊景然有點餓,也沒有客氣,率先拿起筷子夾了塊肉,然後又說道:「你是狗熊嗎?喜歡挨打吧。」
「長得像狗熊嗎?」潘一昊沒有生氣,反而對楊景然的開口很高興。
「你是因為什麼才變壞的?」潘一昊打開話匣子,好奇地問道。
楊景然試圖表現得很平常,儘管現在心已是千瘡百孔,他還是自然地說出自己的傷口,道:「因為父母離異。」
「哦。」潘一昊知道這時候不能多說,但也對楊景然如此平淡地說出這話感到疑惑與感嘆。
「你有抑鬱症吧?」楊景然吃了幾口菜,想到了什麼,又開口道。
「這話好像就你沒資格說吧。」潘一昊沒有多大反應,悠哉地回應。
「你好像很可憐哦。」楊景然低下頭,說完后莫名地笑了,「真是搞笑。」
「你在說什麼?」潘一昊剛才腦子打小差了,沒聽清楊景然說什麼,只發現楊景然好像在笑。
「潘一昊,你很喜歡彈吉他嗎?」
「喜歡,但最愛的還是鋼琴。」潘一昊伸出絲毫看不出是彈過鋼琴的雙手,那是普通的五指,「但是沒彈過幾次。」
「一年前,我媽把鋼琴賣了,今年,我攢錢買了一把吉他。」潘一昊收回手,「他們不想我玩音樂,現在只是想把我培養成一名工程師。」
「哦。」楊景然開始吃飯了,他又看到那個讓自己生出可憐感覺的人了。
「他們小時候支持我玩樂器,各式各類的樂器,我那時候好幸福,」潘一昊笑了,但很落魄,「我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夢想就是音樂,而且,那時的,父母也支持。」
「真的是太幸福了,」潘一昊收起了笑容,「但是,上了初中,我的貝斯,吉他,沒了。高中還沒來,我的小提琴,長笛,薩克斯沒了。」
「慢慢地,我的樂器都沒了。他們在收走了我的鋼琴后,告訴我剝奪的真相。」
「音樂開發你的大腦的功能已經足夠了,現在專心文字學術吧。」
「真是可笑的模擬人生。」楊景然沒有笑,他被潘一昊悲觀的情緒感染了。
「你現在真的不倫不類,像一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