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和任瀾頤接觸的點滴都在腦海里重現,初寧心驚地往後退了一步,哪裡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再不明白,她真是蠢笨如豬了!
「你們污衊我!」初寧氣得渾身發抖,一指任瀾頤,「是你故意引我到客院去,又故意撞掉我的步搖,這是我娘親留下來的,不是你們家的東西!」
汐楠總算也搞明白是什麽事情了,忙跟著說:「你們任家人都不要臉面來明搶的嗎?還是搶一個小姑娘的東西,是因為我們姑娘沒有親人在身邊,你們就能肆無忌憚欺負人?」
汐楠向來嘴利,性格也是潑辣,任大夫人被罵得臉色鐵青。
「老夫人,您也看見了,我本想息事寧人,卻有人非要潑髒水。我看,此事不能善了。」任大夫人說著,十分鄙夷的看向初寧,像是睥睨螻蟻一般的輕視。
初寧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種侮辱,一時急到失聲,只能睜著大大的杏眸,眼眶都紅了。
徐家姊妹見過任家的步搖,如今再看任大夫人手上的,確實是一樣。她們三個擠在一塊,一句話也沒敢說,可她們心中卻又偏向初寧,直覺告訴她們,初寧不是會偷盜的那種人。
一直沉默看著的徐老夫人終於有反應了,她站起來,走向初寧說:「丫頭,你先別著急,你與我好好說說,這步搖是怎麽回事。」
「老夫人!人證物證俱在,您這回可不能再偏袒這品性有問題的人了!」
老人家話音才落,就有一道尖利的聲音響起,戴著抹額的任氏氣喘吁吁地跨過門檻,臉色蒼白得嚇人,一雙眼卻十分明亮,那明亮的光落在初寧身上,就帶著咄咄逼人的凌厲。
「全京城誰人不知太後娘娘賜下鳳首步搖給任家,她居然不知廉恥,口出狂言說這是她娘親的遺物?」
「是你們含血噴人!」初寧氣得聲嘶力竭地吼了回去,雙眼酸脹,水霧聚攏在眸內,卻被她強忍著。
任大夫人見小姑子來了,心裡鬆了口氣,說道:「老夫人,事情已經明明白白,沒什麽好說的。」
「慢著。」徐老夫人淡聲道,「等我問清楚。」
她低頭正好瞧見初寧委屈的表情,這絕對不像是作假,她總覺得事情不該那麽簡單。
她活那麽大的歲數,看人的眼力還是有的。
「初寧,你和我說,這步搖究竟是什麽來歷。你說是你娘親留下的,是怎麽留下的?」
鳳首步搖,一般命婦佩戴不得,按著時間推算,宋夫人過世時她也就只是三品或是四品的誥命,那時宋霖還未入閣,所以不太可能會有這樣超品級的步搖。
初寧知道此時自己不能哭,哭了只會讓人覺得自己博取同情,懦弱無比,可她對上老人家慈祥的目光,險些忍不住要落淚。
與徐老夫人一對比,任大夫人和任氏對自己的惡意被放大到無數倍。
她鼻子發酸,張嘴想要解釋,然而在話就要衝出口時,她猛然又閉上嘴,偏過頭去看任氏,她清清楚楚看到任氏眼裡對自己無比的嫌惡,帶著莫名其妙的恨意。
初寧心臟重重一跳,再看向陷害她的任瀾頤,對方正眼帶得意望著她笑。
這讓她意識到自己忽略一個問題——?任瀾頤為什麽要陷害自己,她又是什麽時候看到自己有這個步搖?她們兩人之間,明明沒有交集和利益衝突才對。
「初寧?」徐老夫人見小姑娘回頭正看著眾人,疑惑地催促一聲。
汐楠著急,朝老人家跪下就要為小主子辯護,初寧卻是在這個時候喊她一聲——?
「汐楠,你先不要說話。」
剛才還急得雙眼通紅的初寧,此時冷靜極了。
萬事皆有因。她明顯察覺到任氏對自己的厭惡超過任大夫人,這裡最生氣的,應該是任大夫人才對,因為對方可能真把自己當成了賊,所以任氏的行為解釋不通。
為什麽?初寧微微垂眸,她想不明白,為什麽兩個和自己沒有利益衝突的人,一個費盡心思構陷自己,一個是恨不得自己從她眼前消失,她明明和任家沒有關係……
與任家人相處的短暫記憶再度由她腦海里閃過,她垂著頭,想找出自己在任家人跟前有什麽過錯,手串上琉璃珠的反光閃了她眼睛一下。
她定晴,還看到端午戴著就未摘下的百索,五彩絲線明艷,與任瀾頤一起編織百索時的情形浮現在眼前——?
「初寧妹妹,你給軒表哥的百索是要做哪幾色的?」
一句話,就讓初寧思緒瞬間清明,與任瀾頤相處的一幕幕接踵而至。
「初寧妹妹,你常常見到軒表哥他們嗎?」
「軒表哥他們平時上學都會經過暮思院嗎?」
「軒表哥對你真好,還給你布菜。」
一字一句,任瀾頤的心思再明白不過了,這之前,她怎麽就沒有想到任瀾頤愛慕徐大哥!可這些事情又與她何干?
「母親,她現在是辯無可辯,半天也找不到說辭了,您可不能再偏袒她。這樣的品性,於我們徐家是個大禍!」
任氏尖銳的聲音劃過初寧耳膜,讓她一個激靈回神。
她說自己是徐家的大禍,這是要將自己趕出徐家嗎?
初寧心驚地看過去,又看了看任瀾頤,終於釐清了她們的敵意出自哪裡,只覺得荒謬。
她們怎麽能將她想得如此齷齪不堪,她們認為她覬覦徐大哥,要給徐家做孫媳婦嗎?
除了這點,也再沒有能解釋任氏與任瀾頤的做法。
初寧氣得牙咬得咯吱作響,臉色發青,汐楠被她這個樣子嚇到了,忙緊緊抱著她,一聲一聲地喊姑娘。
徐老夫人也發現小姑娘情緒比先前要激烈得多,忙去拍她的背,「丫頭,快吸氣,喘一口氣,你會把自己憋暈過去的!」
兩人慌亂地一通叫喊,初寧才漸漸鎮定下來,吁出長長的氣,徐老夫人見此也跟著舒氣,任氏那頭卻還在不依不饒。
「她得跪下給我大嫂賠禮道歉,否則,這家中以後哪裡還有規矩可言!」
「任氏!」徐老夫人對終於大兒媳婦失望低吼,若是拐杖在手上,她肯定得敲上去!
明明此事還有疑點,怎麽就此蓋棺定論!
可任氏見初寧被她逼到絕境,竟嘴角一掀,一個得意的笑容讓她五官都略微扭曲。
初寧長出一口氣,閉了閉眼,把背挺得筆直,「老夫人,我是冤枉的。」
汐楠則跪倒在老人腳邊哭著道:「老夫人,這步搖真是我們夫人的遺物……」
她正說著,手臂突然被人掐了一下,她抬頭一看,小主子正對她搖頭,是示意她別說話,這讓她不解,為什麽不讓她說話,都這種時候了!
初寧又道:「老夫人,我是冤枉的。」
徐老夫人相信初寧,可憑這一句冤枉,她也無法還她清白,於是焦急地再度問:「初寧,你詳細告訴我,這步搖在你身邊多久了,先前還有誰人見過嗎?」
老人家問這話的時候,被人擋在最外頭的綠裳想上前,不料聽到初寧說的還是剛才那一句「我是冤枉的」。
只此一句,再無他話。
想上前的綠裳腳步頓住,細細再聽,只有任氏繼續指責的刻薄語言,就連汐楠也毫無聲息,這讓綠裳又不解又著急。
她在前幾天就見過這個鳳首步搖,和任大夫人丟東西的時間不符,姑娘是被人誤會了,可為什麽姑娘不說出來?
廳堂里,任氏與任大夫人話語越發刺人,綠裳在此時退後幾步,拔腿就往院子外跑。
姑娘不說,一定有她的原因,她是姑娘身邊的人,但也是老夫人的人,此時說什麽,恐怕還會讓老夫人坐實偏頗的指責,老夫人對大夫人的不喜,還會讓任家人對老夫人有微詞。
她要去找三老爺!
綠裳明白過來初寧的苦心,跑得跌跌撞撞,去拍開結廬居的院門,出來的卻是一個小廝,說徐硯不在家,齊圳跟著一塊出去了。
綠裳急得滿腦門都是汗,想要出府去尋人,可才走兩步就跌坐在地上。
她上哪裡去尋人,三老爺在翰林院里,她哪裡能尋得到!
「綠裳?」
正當綠裳完全沒了主意的時候,齊圳的聲音傳來。
她還以為自己幻聽了,直到被人扶起來,才知道真看到歸家的齊圳。
齊圳聽她抽噎著把話說完,臉色一變,「三老爺約了吳世子,我這就去找三老爺!」
若不是打發他回來拿東西,根本還不知道家裡發生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