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對峙

第六十五章 對峙

神識在一片混沌中和往事糾纏的很是傷情,那些似真類假的支離破碎的片段胡亂撞擊,在心裡拉扯出一塊塊斑駁的口子。

疼,雖然極力想讓自己醒來,但是似是被魘住了一般,無能為力。

在一片撕扯中,絕望化作風和雨不斷凌遲著那個搖搖欲墜的我。漸漸地,我放棄了掙扎。被魘在這夢裡,哪怕就這樣昏迷一輩子也好,至少,可以藉此去躲避更加殘酷的現實。

迷離中,額間傳來陣陣的清涼氣息,有一雙大手輕輕的在我的肩膀上留下有節奏的叩擊,每叩擊一下,神識似乎便凝聚的多一點

漸漸地,開始有聲音透進來,是一個溫暖又焦急,沉穩卻又透著慌亂的語氣。這些音符開始越來越清晰,最後凝聚成我的名字,將我徹底的從夢境中剝離。眼前的亮光耀的我一時失去了判斷,這是哪裡?

「阿柔,你終於醒了」。

是了,剛才夢境里也是這個聲音。現在聽起來,恍如隔世。所以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為何陳墨會在這裡。

「我在哪兒?」

「抱歉,下午你情緒太過激動,失去了意識。我只能先把你接到我這裡。剛才你一直在囈語流汗,所以我叫醒了你。這會覺得怎麼樣了?」

「謝謝~」

「你睡了六個小時,餓了吧,我去把飯菜熱一下,你吃點東西。」

跟這夢魘像是鬥爭了一生,沒想到卻是短短的六個小時。眼前的這個男人我曾深愛過,卻又見到了我最難堪的一面,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

「陳墨,不用了,我不餓。我想回去了。」

「回哪兒?」陳墨不經意的一問,再次刺痛了我。是啊,我去哪?家已經沒有了,那個我住了幾年的房子,權煜也已經搬了進去。雖然我很想知道事情真相,但是又本能的害怕真相太過殘酷,我無法去觸碰。

陳墨似是看懂了我心裡的掙扎。輕聲安慰道:「你先在我這裡住一晚吧,我去把客房收拾一下,一會我去客房,不會打攪你。如果你再不放心,可以把門反鎖,我把鑰匙交給你並且向你保證,除非你需要,不然我不會擅自打擾你。」

我捏著手裡的鑰匙,望向陳墨的背影裡面充滿了感激。他讀懂了我的難堪和不自在,給了我充分的空間和距離感。

想要將鑰匙放在床頭櫃的時候,看到我的手機,那頭連著的應該是陳墨的充電器,他總是這麼溫暖周到。

將手機握在手裡卻遲遲不敢開機。無數次拿起放下之後,手不由自主的摁上了開機鍵。

幾十個未接來電的提醒,還有權煜發的信息不停地湧進來。我望著閃爍的屏幕,強迫自己不去看。但還是忍不住挨個打開看了。

「柔柔,怎麼不接電話?」

「柔柔,你在哪?」

「出什麼事了?」

「再不回復,我就報警了?」

「怎麼關機了?」

「我找你快要找瘋了,趕緊連續我!」

「拜託你趕緊聯繫我。」

「我去了療養院和酒吧,你都不在,到底去哪了?」

「柔柔,我在家等你。」

眼淚不受控制的洶湧而下,努力讓自己不要哭出聲音被陳墨聽見。憋到最後肩膀不停聳動,幾乎喘不上氣來。

權煜,你這心急如焚的語氣也是裝出來的嗎?如果我問你,你會不會跟我說實話。這中間是不是真的有誤會?

重新將手機關機,挨到天亮以後,給領導發了條簡訊,謊稱母親那邊有事情處理,請了兩天假。然後就急匆匆往療養院趕去。

現在想來母親和權煜那天反常的表現,說明這件事情,他們兩個互相應該是隱藏了什麼,並不是門不當戶不對這麼簡單。

然而,時機又不湊巧。母親今天狀態很糟,一直糊塗著,念叨著她小時候的事情。我同她講話也不理我,自顧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面。我陪她坐了一個上午,母親沒有半分鐘是認出我來的。我帶著惶恐和不安而來,又揣著不安和失落離去。

公司已經請好假了。而且不論是公司還是家裡,都有可能遇到權煜。在療養院門口盤桓了半天,還是決定回住處取車,開唯姐留下來的車子去父親的墓地。

計程車離小區越近,胸口就越是沉悶。所幸,樓下並沒有看到權煜的車子,想必他不在家。鬼使神差的,借著需要洗漱一下自己的借口,上了樓。

打開家門的一瞬間,淚水再次迷住了眼眶。人在最熟悉的環境裡面總是格外的脆弱。門口,權煜和我的拖鞋規整的躺在那裡,沙發上搭著權煜的衛衣,家裡還是昨天我出門的樣子。曾經我以為,以後可以一直維持下去的樣子。

洗漱完畢,拿了簡單的換洗衣物,急匆匆的離去。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躲著權煜,也不知道自己拿著這些衣物應該去哪裡。

這種時候,應該是找權煜把話說清楚才對的。但是我卻只想躲著,不敢去面對。這樣懦弱的自己,我很討厭。

輕輕地帶上房門,聽著門鎖扣死的聲音,心裡不禁跟著咯噔了一下。門后的世界,曾經那麼明亮溫暖,但卻越來越像一個夢境。我寧願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也不願意承受自己親自戳破它的痛苦。

可能是因為父親是車禍去世的緣故,我一直堅持盡量不帶情緒開車。將頭悶在方向盤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才緩緩的發動車子。

出小區門口的時候,正碰見權煜一臉憔悴的開車往回走。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我心裡咯噔一下然後下意識的踩了腳油門提高了車速。

後視鏡里的路虎一個急轉彎掉頭追上來。我握著方向盤的手開始有點哆嗦,腦中唯一念著的就是:一定要逃離,越快越好。

眼看著兩輛車的距離越來越近,心裡一陣陣的恐懼席捲而來。趕在黃燈轉成紅燈的前一秒踩緊油門衝過去以後才鬆了一口氣,這一個信號燈就為我爭取了一分半的時間。但是這口氣還沒喘均勻。就聽見後面不停歇的鳴笛聲和踩剎車的聲音。

權煜竟然無視紅燈和兩端直行的車輛,就那樣跟在後面直直的追了過來,這種不要命的開法看的我冒了一身的冷汗。

在我一個分神的功夫,權煜已經追了上來跟我並排了,我見他面帶怒容的搖下車窗沖我喊著:「停車!馬上停車!」

擦去眼裡的霧氣,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盡量不去在意旁邊的這個男人。

權煜見我不答話,繼續喊道:「柔柔,聽話,停車,出了什麼事情,我們可以慢慢說,你不能就這樣突然離開。不能對我這麼殘忍。」

「是不是因為陳墨,昨晚你是跟他在一起的嗎?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

一口氣憋在心裡急需找一個發泄的缺口,我將車停靠在路邊,拔下鑰匙。權煜見狀趕緊將車停在我靠前的位置,沖了過來拉開車門坐在副駕駛。

「柔柔,我需要一個解釋。為什麼突然不辭而別,為什麼躲著我。是因為我做錯了什麼,還是因為,你就從沒放下陳墨?」眼前強忍怒氣的男人,兩眼通紅,額頭青筋暴露。

眼前的他讓我我惶惶然覺得,也許肖琳說的不是真的。這怎麼看都不像是裝出來的怒氣。或者說,他生氣只是因為我夜不歸宿,怕我回到陳墨身邊不是因為嫉妒,而是因為他報復的還不夠?

「權煜,你第一次見我,到底是什麼時候,是什麼樣的場面?你說你早就認識我了,有多早?」

權煜似是沒有想到我開門見山問這些,一時間把話噎住了。臉上竟然漏出了慌亂的神色。

「你的母親,到底是因為什麼去世的。我的父親也是車禍去世的,車禍發生的時候,車裡坐著他婚外情的對象,據說他倆是要殉情,雙雙沒有搶救過來。權煜,那個女人可是你的母親?你接近我,是要報這殺母之仇是不是?」

權煜臉色煞白,沒有答話,但是身體卻僵直在那裡。終於要問出口的時候,我還抱著一絲幻想,這不過是肖琳耍的一番把戲而已。可是看著權煜的反應,我這顆心確實越來越冷。

「最後再問一件事,權煜,你是不是我的————親弟弟!」咬著牙說出最後兩個字的時候,我聽見空氣里劃過利箭一樣的冰冷。

權煜狠狠地抓著我的手,後到:「這些事情你都是聽誰說的。我怎麼可能是你的弟弟?我是想同你骨血相融,但絕不是以這樣的方式。」

「那為什麼你要接近我,為什麼!為什麼!你現在就開口跟我說,我的父親和你的母親並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剛才我說的,都不是真的。」

權煜慌亂的解釋:「柔柔,這件事情有點複雜,你聽我慢慢給你解釋,你先不要這麼激動。」

我只顧自己一股腦的發問:「權煜,你跟我溫存的時候是不是很得意?那個害死你母親的男人的女兒一步步走進了你的圈套,一步步地,愛上了你。」

權煜:「柔柔,我愛你。我承認,我隱瞞了部分事實來接近你,但是這些都是因為我怕事先告訴你身份以後,你不會給我機會。我將你放在心口這麼多年,怎麼捨得報復你?」

可是問題問完並沒有得到我想要的答覆,心不由的涼了半截。「事到如今,你就不用再演戲了,我已經足夠狼狽,足夠難堪了。有什麼比愛上自己的親弟弟更不堪嗎?我與你講情話的時候,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噁心?」

權煜慌忙說道:「柔柔,我們初次見面還有我追你的細節我可以慢慢跟你解釋。但是你怎麼會認為我是你的弟弟。這怎麼可能?」

我聽到自己歇斯底里地喊叫:「為什麼不可能?!你有什麼證據說明這些都不可能?」

或許是我聲音過於凄厲,表情過於猙獰,權煜被我吼的像是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

「權煜,以後不要再見面了,你放過我吧。那場車禍,你失去了母親,我也同樣失去了一個愛我的父親。我的日子並不比你好多少,實在也不值得你讓它變得更糟。」

「柔柔,我從未想要傷害你。他們父輩的事情,我也從來沒有遷怒於你。這些時日我對你的,更加不是虛情假意。至於你說的,我是你的弟弟,這根本也是無稽之談。」

「那你有什麼證據這一切都是無稽之談?」

「是不是只要我證明,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你就願意相信我?」

「權煜,即便你不是我的親弟弟,我們之間就沒有殺父奪母的血海深仇了嗎?我只希望,此生再也不要看見你。」

權煜並不滿意我的答覆,開口反駁:「即便他們是死在一起的又怎麼樣,即便他們愛過又怎麼樣。上一輩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好不好?」

「不好!權煜,那是我人生最大的噩夢。此生都過不去!」

「柔柔~」

「下車!」

「柔柔!」

「我說下車,你下車!」權煜伸手要來抱我,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掙脫,指甲在他的臉上劃出道道血漬,權煜卻毫不在意,將我狠狠地攬在懷裡。

「權煜,我們分手!」

權煜驀地放開我,抓著我的肩膀,臉上青筋暴起,焦急地怒吼:「不行,我不同意,我絕不同意!」

我逼著自己殘忍地回復他:「權煜,如果你再這樣,那我就讓自己永遠消失。」

這句話似乎是起到了一定的震懾作用,權煜慢慢將我放開,沉默好久說了句:「我給你時間讓你靜一靜,但是分手的要求我不答應,柔柔,我們在一起這麼久,我不相信你覺得我的感情是假的,我愛你,我永遠不會傷害你,這一點,請你永遠不要忘記。」

我盯著前方努力讓淚水不要滑落,許久,權煜打開車門下去以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趴在方向盤上面嚎啕大哭,哭到嗓子抽痛的幾乎喘不上氣來。

再次發動車子的時候,後視鏡里看到權煜的車子還在後頭,我開了一路也不見他離去。最後賭氣的,不去關注後面的動態,徑直將車開到陳墨家的樓下。將車子挺好以後恰好聽到後頭車子引擎熄滅的聲音。要麼我就趕在他追過來之前上樓,要麼我就待在車裡鎖好門窗不去理會他。

正糾結該選擇哪一步的時候,陳墨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裡頭。他朝我擺了擺手以後將視線轉到我的身後,我順著後視鏡望過去,權煜站在他的車前望向這邊,視線在後視鏡里交匯的剎那,我將頭扭到一邊。陳墨朝他點了頭以後朝我走過來,拉開車門替我解開安全帶,我伸手去擋,他卻說:「如果要擺脫他,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不是嗎?」

我將手收回,聽他的話下車,任由她接過我的包包,任由他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帶著我往樓上走。逼著自己不回頭看權煜,麻木的跟著陳墨。

拐進樓道里以後,陳墨將手收回,我的眼淚開始按捺不住往外噴涌。站在樓上的窗口望下去的時候,他的車還是在那裡紋絲不動,靠在車門上的人仰頭望著這個方向,距離太遠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昏黃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拉的袖長,高大的法桐樹時不時撒下一兩片枯黃的葉子,在這無聲的世界裡頭,悲涼的聲音卻愈發尖銳,凌遲著我的內心。

權煜啊,你現在這樣執著又是為何呢?即便復仇不是真的,但我們的血緣關係是否又會是真的?即便沒有血緣關係,隔著父母的死和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我們終將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了不是嗎?

我不是不想給你機會解釋,而是我害怕聽你解釋。如果你是我的親弟弟,而接觸我只是為了心中的仇恨的話,想想我們交往以來那些所有的甜蜜,我該如何自處?即便你不是我的弟弟,那麼我們的出身也是真的。父母那一輩的愛恨情仇註定了我們也不可能繼續走下去的,即便是現在權煜不去介意,那麼以後呢,未來的日子那麼長,誰能保證一切不起變化呢?

退一萬步來講,即便權煜真的不在乎,他的外公和我的母親肯定也是堅決反對的。之前我可以自欺欺人的以為母親反對我們在一起不過是因為家境的懸殊而已,現在知道了權煜的真正身份,這份自欺欺人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但是無可否認,在我心裡權煜的位置甚至比我想象中的更加重要,因此我不確定真正聽他解釋完以後我還能堅持自己的內心不去和他在一起,所以乾脆就在此處畫上一個句號吧。如果是註定了的結果,那我寧願選擇自己去控制這結果到來的時間。狠了狠心拉上窗帘將自己反鎖在房間,拉上被子失聲痛哭。

腦中不斷浮現我們相遇以來的點點滴滴,一些毫不起眼的小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權煜這個名字已經深深烙在了我的心裡,愛上你,只用了幾個月,忘記你,我這一生是否還有機會做到?那些傷害你的話說出口的時候,我何嘗不是肝腸寸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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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相思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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