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玉桑院內眾僕婦丫鬟都忙碌開了,長笙這才有機會好好打量這個院落。她原以為住在北疆莊子上的廂房與那獵戶家、胖員外家已是有天壤之別,如今再與這玉桑院一比竟是黯然失色,這院子真真可以用富麗堂皇來形容。
她承擔著這身分多半是屈於天雷的淫威,但如今親眼見證過侯府的錦繡富貴後,長笙不得不承認扮做白錦珈她是佔了大便宜的。
紫檀木堆漆描金大床,大理石鑲金彩花屏風,梨花木黑漆高腳案几上是琉璃羊角燈,珍珠串成的簾幔,腳下鋪有厚重的絨地衣,還有各類昂貴華麗的花瓶、盒罐、鏡架、簪匣……
可惜!可惜阿幸那小東西雖是白錦珈的親生子,奈何身分敏感,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與她待在侯府吃香喝辣的。
阿幸在入京後便與長笙分開,隨丁大娘一家去了京郊的莊子上生活,那裡是白錦珈生母留給女兒的嫁妝。
地龍早在長笙等人進屋前就燒旺了,這會兒屋子裡暖洋洋的,兩小傢伙圍在長笙膝邊你一言我一語地訴說阿姊不在的這段時間自己都幹了些什麽,充滿了童真。
長笙看得出來,他們和白錦珈的感情甚好。
男娃娃白錦珉,三歲,白錦珈繼母所生,是崇寧侯目前唯一的嫡子;女娃娃叫白錦珍,五歲,是白錦珈同父同母的親妹妹,長笙知曉這小女童便是白錦珈另一份牽挂的執念。
長笙正與小傢伙們嘻鬧順便對著天真無邪的孩子們套話時,丁嬤嬤走進了暖閣,她來替長笙重新梳妝打扮。
洗去一路的風塵後,長笙便帶著一對弟妹去向祖母請安了。
一路走來,層台累榭,雕欄玉砌。
長笙身著淡粉色綉金撒花百褶裙,頭頂的簪花金鑲寶石頭面使她俏麗精緻的小臉更顯優雅貴氣,當她帶著一眾侍女昂首挺胸的走在雕梁綉柱的迴廊上時,竟真有幾分世家貴女的氣度。
走進松鶴堂,屋子裡已坐滿了人,坐於上首的是一個頭戴暗青色藍寶石抹額、身著墨綠織花褙子的老婦人,望向長笙的臉和藹慈祥。
長笙不用猜也知道,這眾星捧月的老太太就是白錦珈的祖母盧氏,哦不,從現在起就是她的祖母了……她屈膝向面前的人行禮。
真是便宜這個人類小輩兒了,五百歲的老人家如是想。
「孫女拜見祖母。此去幽州半年有餘,勞祖母掛心。」
白老夫人忙將長笙拉近自己身邊,細細打量一番,語氣滿是心疼,「瘦了不少,北疆貧瘠,珈姐兒定是吃了不少苦。」
「外祖家待孫女極好,倒不曾受苦,只總是思念祖母。」長笙四兩撥千斤地說道。
長笙正與白老夫人說著話,原本牽在手裡的小胖墩珉哥兒朝老太太依偎過去,撒嬌道:「祖母祖母,珉哥兒一天不見您也甚是思念呢!」
童言稚語讓在場眾人忍俊不禁,白老夫人更是將小傢伙摟進懷裡心啊肝啊的疼愛。
「你這小滑頭,就會油嘴滑舌哄人開心,別耽誤了你姊姊和祖母說話,快到母親這裡來。」一個二十二、三歲左右的年輕貴婦笑著朝珉哥兒招手,滿臉寵溺。
這年輕婦人便是如今侯府的當家主母,白錦珈的繼母榮氏。她身著織金蓮花紋紅羅長裙,並沒有多麽艷麗出眾的容貌,但高貴端莊的氣質讓她顯得異常雍容。
有了白錦珉小胖墩的插科打諢,長笙很快和在場眾人打成一片,要知道她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是在雲岐山時練就的,這也是她維持雲岐山妖界大佬地位的重要因素之一。
「祖母,孫女從北疆捎了禮物給祖母,還有各位嬸嬸和姊妹的,稍後便讓丁嬤嬤遣人給你們送去。」送禮這種人情世故妖界也甚是盛行,她懂的。
只是當丁嬤嬤將禮品呈上來時,看著那黑漆木托盤長笙覺得這情景莫名眼熟……
果然,等托盤上的絲帕被掀開,只見兩支人蔘端正地擺在那裡,中間那根用血紅綢帶打了兩個碩大的蝴蝶結。
長笙,「……」
在北疆啟程前,長笙是知曉丁嬤嬤在忙著準備給侯府眾人的一應禮品之事,丁嬤嬤細心穩重,因此禮物一事她完全沒放在心上。
丁嬤嬤端著托盤道:「這兩株都是百年老山參,三姑娘費了些神才尋到的,孝敬給老夫人。」
「啊呀呀,珈姐兒真是孝順,這老山參一看品相就是上好的貨色,用老母雞燉湯,最是滋補,母親這是要延年益壽了呢。」說話的是二房夫人謝氏,二老爺是庶出,在這侯府地位總不如嫡出的兩個兄弟,因此這謝氏慣會說話討好人。
「北疆確是產參之地,但要尋些有年頭的百年山參仍屬不易。」榮氏笑著接話。
白老夫人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欣慰地拉著長笙的手直說好。
長笙,「……」兩位即將被燉湯的同胞,實在是抱歉啊,我真不是參界的叛徒啊……
「喲,珈姐兒這是怎麽了,想什麽那麽出神?」
三夫人邢氏不屑眾人的誇讚,正瞧著這大房的侄女暗自發酸,就見她低頭一瞬不瞬地盯著著兩株山參,沉默不語,以為她是捨不得這稀有的好參,正打算開口刺幾句,卻見她對著山參露出一臉同情之色……
是的,她沒看錯,不是得意也不是捨不得,居然是同情?
女人略顯尖銳的聲音將長笙從對同胞的憐憫中拉回神,幸好這兩株參雖有百年,但並未成精亦無靈智。
「侄女是在想這麽好的山參除了燉雞湯外還有什麽別的好法子可滋補身子。」長笙連忙編了個理由開口解釋。
於是眾人又就著這一話題展開熱烈討論。
屋內氣氛正好時,打簾外進來一個婆子,「老夫人,大姑娘回來了。」
婆子剛說完,身後的帘子又被打開了,一個婦人打扮的少女扶著丫鬟的手嫋嫋而來。
長笙抬眼一瞧,好一個螓首蛾眉的絕代佳人,美貌能和狐狸一較高下。
只見美人解下鑲邊白狐大氅,露出一身珍珠百花曳地裙,娉婷綽約,玉脂雪肌,美目流轉,活色生香。
長笙覺得若說狐狸是妖艷的曼珠沙華,這美人便是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濯濯清蓮。
美人向白老夫人問安後,就轉過身與長笙說話,聲音似水如歌,「三妹妹此去北疆可還順利?姊姊甚是挂念,聽聞三妹妹今日回府,我也要親自過來瞧瞧才能安心。」
說完這位美人便拉起長笙的手,目光在她臉上流連,上下來回的打量,只是這份原本應屬於禮節性的打量太過細緻,彷佛要將長笙身上的每一根毛髮都仔細瞧一遍。
長笙有精怪天生敏銳的感官,被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出於本能地不喜這美人的舉動,何況她現在還是個冒牌貨,真被發現什麽那就不妙了。
幸好白老夫人開口打斷了長笙的尷尬,「玥姐兒,你快瞧瞧,這是你妹妹在北疆替我尋的百年老山參。」
美人的目光這才從長笙臉上移開,與眾人寒暄聊天去了。
原來這美人是白錦珈同父異母的庶姊白錦玥,侯府大姑娘,去歲初已出閣,夫家是成國公府。
【第四章上香撞見大殺器】
回玉桑院時,長笙帶回了一串的什物,都是那個美人大姊白錦玥送與她的,吃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
一進屋子,迎冬便不再掩飾什麽,臉拉得老長。
長笙見她一回來就滿臉不痛快,遂好奇問:「迎冬你這是怎麽了,和誰置氣呢?」
「還不是那位大姑娘。」迎冬滿臉不屑。「這大姑娘也真是的,未出閣前也沒見她與姑娘您有多親近,這嫁了人,做了世子夫人便越發張揚起來,三天兩頭給姑娘送東西,瞧這花露,味濃得能熏死人,府里誰不知道咱們姑娘用不得太濃烈的香,要真有心會送這些個玩意兒嗎!」
丁嬤嬤比迎冬想到的更深,她想起幼時這大姑娘就總是不懷好意地攛掇姑娘替她幹壞事,若犯了錯就全部推給姑娘,她自己倒是乾乾凈凈扮無辜,只是這都是主子們年幼時的玩鬧,她一個做下人的也不好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