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琴

異琴

陶蘭生詫異,想了想上次與她見面之時,她還是個五歲的小丫頭,很是頑劣,其他的小丫頭喜歡玩的都是些貓啊兔子啊這類溫順的寵物,而這個丫頭與別人不大相同,她五歲之時就喜歡盤玩小蛇,陶蘭生平生最恨蛇,故而對公孫玄櫻這個丫頭也是頗有些印象,此番聽得這姑娘說似曾相識,不禁有些感嘆自己寶刀未老容顏依舊,魅力果然不減當年,叫人家小姑娘惦記了十年有餘。

但小姑娘畢竟是小姑娘,莊重些還是要的,故而他悠悠道來:「說來我與你爹娘有些交情,但近幾年憊懶,不大入世,他們偶爾來我這迷音谷中聽琴,但終究是他們夫妻二人花前月下,故而不會將你帶來見我,不過你的滿月酒我是吃了的,你五歲時我們在幻林也是見過的。」

公孫玄櫻沉思片刻,如此看來自己與這前輩並不大熟識,只是有過幾面之緣,但不知為何會覺得與他比旁人更多幾分親近之感,實在是讓人琢磨不透,她向來也不愛追根究底,故而只道是自己方才伴著琴音入眠,聽懂了幾分那曲中如同丟了魂般的空蕩渺茫之感,把眼前這人當作了知音罷。

夜色已然沉了,一彎玄月散著些寡淡的幽光,映得不遠處的靜謐森林有些朦朧迷幻,不時能聽到些靈獸的嘶鳴,有道是入了夜了,思緒也會比白日之時更敏感些。

公孫玄櫻想到此人既然是知音,又不甚熟識,便頗有些傾吐欲,她緩緩開口道:「今日有緣在此處遇到前輩,聽得前輩一曲頗感自己也如這琴音彈奏的渺茫空境一般,我似是丟了很多記憶,但卻實非嬰孩那般諸事不通,彷彿一夜之間成為了別人似的,不大真實。」

誰料陶蘭生聽到此事頗有些心得體會,要說在這迷音谷中多年,每日與琴相伴,不彈琴之時也到幻林去尋些好木材新做一張好琴,日日復月月,月月復年年,這琴音與靈元已然合為一體,故而這些年來他憑著自己凌駕於芸芸眾生之上的卓越音樂才能,研究出了以琴音操控人的心智的靈訣,故而能使人沉溺於愛恨嗔痴憂愁畏怖編織的七情幻境,傷人於無形。

好在這琴音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他的琴音還可以喚醒人的一些已然遺忘的記憶,對於此時的公孫玄櫻來說,這便是靈丹妙藥。

但想到一旦喚醒之後,那些越是痛苦的越是不平靜的記憶便會愈發清晰,可能已然淡忘的很多傷痛在那時便會一一記起,並百倍千倍地再次感受到當時的痛。於是此術也必須謹慎使用,否則也會擾亂人的心智。

不知道公孫玄櫻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她失去了記憶,但想到在公孫霈這個視女如命的人的保護之下,必然不會叫她嘗太多苦楚,掂量了一番后他終於開口道:「往事雖說已過,但終究是命里的一部分,若是把往日的記憶丟了,那便是把往日的自己丟了,無異於殺人。」

他頓了頓,接而緩緩道:「我能將你的記憶悉數找回,但你若是不能穩住自己的心神,怕是會陷入癲狂。」

公孫玄櫻並沒有太過糾結,她心下覺得陶蘭生先前說的失憶如同殺人很是在理,將自己的過往丟了的人是沒有當下可言的。她迫不及待斬釘截鐵:「請求前輩助我。」

陶蘭生倒是被她這陣勢嚇到了,不過轉念一想,這女娃娃從小就和別的姑娘不同,作為一個連蛇都不怕的女孩子,愛恨嗔痴怖又有什麼好糾結的。

陶蘭生打開了自己藏在袖中的靈倉,捧出一張七弦琴。

看到這張世間絕對找不出第二張的曠世奇琴,公孫玄櫻傻了。

這張琴使用的是上好的浮生木打造的,五百年長成一株,而且一棵浮生木僅有半尺可用,饒是如此,公孫玄櫻的注意力還是免不了被琴弦給吸引,只見那琴弦如同透明遊絲,偶爾浮動著金光,一見便知不是凡品,靈氣逼人。

陶蘭生很清楚這張琴拿出來後會有什麼效果,故而他也極少用到它,怕的是那琴弦被人識出是何物所造,會引得數不盡的麻煩。

陶蘭生十分嚴肅地說道:「把你的手給我。」

公孫玄櫻將手遞給了陶蘭生,只見陶蘭生懸空一劃,靈力化為利刃將公孫玄櫻的掌心化開了一道細小的口子,陶蘭生將手心置於琴上,殷紅血珠滴落在琴弦之上,只見那琴弦發出一聲嘶鳴,震得人靈元都止不住地顫了兩顫,再看那琴弦,已然化成了七道金色玄光。

陶蘭生轉而使用靈訣焚起了香,是上好的沉香屑…煙霧升騰繚繞之際,陶蘭生指尖也覆於弦上,挑撥之間,一段塵緣舊事盡數奏響,婉轉清麗,如同三月春華伴鳥語那般。

公孫玄櫻片刻之間,腦中闖入一段完整的塵緣往事,那段塵緣往事之中,她是司青遙,家住青洛燕山,是司長澤與洛桑的二女兒。

但這段塵緣往事如走馬燈般悉數掠過之後,又有一段格外清晰的記憶闖入,公孫玄櫻有些頭疼,亦是她,從出生到如今,但是她卻成了公孫玄櫻,成了玉澈和公孫霈的女兒,成了月城的郡主和玉靈族的少祭司。

司青遙的記憶太過模糊,但公孫玄櫻的記憶卻格外清晰,片刻之後,司青遙的記憶便被覆蓋,似乎只是一場模糊的夢一般。

不僅是腦袋快要炸裂一般的混亂不堪,就連身體也逐漸發生了撕扯,她感到身體中有兩副靈元,一副修的是極為強悍的水系靈元,另一副則是普通的木系混雜些許水系的靈元,兩個靈元共存於一副軀殼之中,定然要爭奪佔領血脈筋骨,故而她渾身都感到了一陣劇痛,但這劇痛沒有持續太久,公孫玄櫻修鍊的靈元過於強大,頃刻間便將司青遙原先的靈元吞噬取代了。

陶蘭生繼續撥弦,曲音轉而變得有些凄婉,但又不是沉痛的悲哀,而是如同樹枯花鳥散,飛鳥各投林的那般略帶傷情。

公孫玄櫻憶起了自己是在封晝打亂的夢石陣中被捲入了一場幻夢,但她沒有想到這場幻夢如此真實,甚至有了另一段塵緣,她已經開始懷疑究竟自己是司青遙在做著公孫玄櫻的夢,還是公孫玄櫻曾夢到了司青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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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川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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