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太后的審判
太后回宮的消息傳到瑾王府,夏懷瑾一刻不敢怠慢,即刻入宮。
聖安宮內,安容華親自為夏秉文喂葯,彷彿母后歸來,夏秉文的病痛便都跑了大半。
「母后你怎麼說都不說一聲就回來了。」夏秉文心中實在憂喜參半。
「母后本想趕著你的選后大典回來,豈料中途耽誤了,這才遲了幾日。若非母后及時回來主持大局,朝廷那些官員還不得鬧翻了天,幸好你已無礙,否則母后即便自責至死也無用了。」
安容華滿心有愧,是她親自把關,事必躬親,竟還精心挑選了顧南奚這個心懷不軌之人作為準皇后,害得兒子受傷。
「此事與母后無關,母后無需自責。」夏秉文勸解道。
「你的事,都與母後有關。」
小澄子進來通稟道:「皇上,太後娘娘,瑾王爺求見,另外,顧尚書攜女顧南笙也在殿外等候召見。」
安容華手上的湯匙一落,不成想她這麼快便又要面對夏懷瑾了,重新以太後娘娘的身份。
「秉文,你好好歇歇,母後會將此事調查得一清二楚,讓圖謀不軌之人得到相應的懲罰。」
安容華沒有將話說絕,她明白夏秉文向來心軟,如今又不能讓他心思過多。
將湯藥交給一邊的宮人,安容華起身走出寢殿,大殿上,夏懷瑾靜立其中,眼睛捕捉到安容華出現的那一刻,思緒便瞬間一空。
「臣……」夏懷瑾才開口。
「懷瑾不必多禮。」安容華道,「哀家不在的這段時日,宮中之事有勞你照拂了。」
「臣無能,未能名辨忠奸使得皇上受傷。」
「誰又能想到如此呢,何況秉文現已無恙,你也無需自責。」
夏懷瑾聽安容華說話,一字一句緩緩道來,這嗓子此比以往更沙啞了。
「你的聲音……」
「哀家歸程之時,不慎感染了風寒,便如此了。」安容華解釋道。
「御醫可診過,可有吃藥?」夏懷瑾顯然擔憂得失措,忘了這是在大殿之上。
「無妨,今日,還是先將顧尚書傳喚進來,問清事實真相。」
夏懷瑾只怕安容華喉嚨已病卻還問話更添傷情,可面對太后,他只是臣。
顧尚書攜小女顧南笙以及有關家丁面見太后。
顧南笙便是當日夏秉文生辰宴上的小公子,今日換回女裝模樣,十分清秀。
「顧尚書,先蘇侍郎之女蘇立青冒充你長女顧南奚之事,你有何要與哀家解釋?」安容華的嗓子容不得她大發威嚴。
「臣求太后賜罪,臣御下不嚴,以致有人冒充臣女傷害皇上。」
顧尚書上來就認錯請罪,他的解釋是,顧南奚少時便在清鎮老家撫養,養育她之人是甄嬤嬤,在此番回皇都途中,甄嬤嬤病逝,便只有假顧南奚一人歸來。而他並未考慮到有人會殺人頂替自己女兒的事。
「你的女兒,你竟自己都不認得?」
「臣豬油蒙心,只以為是女大十八變。」
「可哀家聽說,你的大女兒早在七年之前便已夭折。而這話,更是從你身邊小女兒口中說出。」安容華轉而問向顧南笙,「顧南笙,對此事你有何話說?」
顧南笙惶恐,俯身說道:「小女當年年紀還小,只是聽到甄嬤嬤來稟告老家之事,說到了夭折,並未聽得很清楚。」
「此事乃是誤會,當年臣與甄嬤嬤確實說起夭折,但夭折之人並非臣女南奚,而是甄嬤嬤的小兒子。臣有人證為憑。」
隨來的家丁向安容華磕頭,作證道:「草民是顧府家丁,甄嬤嬤的大兒子,七年前,草民的小弟忽染惡疾夭折,還記得草民的母親回來訴職,老爺還給了一筆撫恤金。」
顧尚書讓一切證據都形成了保護鏈,證明他與意圖謀殺皇上之事毫無關係,最多是個行事不周,監察不嚴。
而在安容華想來,他若是真對皇上有所惡謀,也實在不至於讓人冒充自己自己家人牽連自己一府。
安容華讓顧家人先下去,次案的突破口,終究還是冒充顧南奚的蘇立青。
安容華不適地咳了起來,夏懷瑾早已讓人備好清茶為她奉上。
「懷瑾覺得,顧尚書所言可以否?」
「先蘇侍郎本就是顧尚書屬下,蘇侍郎貪污一案證據鏈斷裂,結局顧尚書清白,蘇家卻慘被滅門,無論怎麼想,顧尚書獨善其身還來不及,全無必要幫著蘇立青刺殺皇上,招致禍端。」
「我也這麼認為。」安容華收斂了太后的架勢,「看來,我還是得去見顧南奚。」
太后從來在夏懷瑾面前自稱「哀家」,即便是私底下也如此,與夏懷瑾在身份上築起不可逾越的高牆。可今日,安容華竟平淡地自稱「我」。
「懷瑾你留下來陪陪秉文,我……」
安容華這才與夏懷瑾得以對視,幾日之前她還可以不惜臉面地靠近他,粘著他,任他高冷端莊,她都厚顏無恥,可今日,她又是變回太後娘娘了,與他之間的無形隔閡,再度增長。
「哀家要親自去審蘇立青。」
安容華離去的背影霸氣穩重,分明與囂張跋扈的谷女不同,可夏懷瑾還是彷彿看到了谷女的樣子。
夏懷瑾入了內殿,在側侍候的宮女卻並非谷女。
「王叔。」
「皇上今日感覺如何?」夏懷瑾只是站立床旁。
「朕好多了,讓王叔費心了。」夏秉文在意地問,「方才母后審問顧尚書結論如何?」
「顧尚書並不知假冒顧南奚一事。」夏懷瑾回道。
「那母後人呢?」
「太後去天牢了。」
夏秉文豈能不知安容華去天牢所為何事,審過顧尚書,便是蘇立青了。
「皇上如今只需要安心修養,其餘之事無需操心。」夏懷瑾看出夏秉文眼裡的憂愁。
天牢大內,已很長一段期間沒有關押罪犯滔天的犯人了。
安容華走到蘇立青所關押在的牢房,她如今只是被關著,沒有嚴刑逼供。
「顧南奚……」安容華順口而出,一頓而改口,「哀家如今應當叫你蘇立青才對。」
安容華眼裡又恨又怨,自認為閱人無數的她,僅僅在選后一事上就看錯了兩個女人。先一個秦素衿差點要了自己的命,而眼前這個,她原以為最佳的人選,竟差點取了自己兒子的性命。
「你可知行刺皇上該當何罪?」安容華眼裡肅殺,口中隱忍。
「滅門誅族。」
「你既知道,還敢犯上!「安容華耐不住怒。
」我蘇府上下三十二條人命,早已命喪「皇恩」之下,我一人之命,何足掛齒。」蘇立青依舊淡漠。
「你並非一人,你在青州的族籍,豈止三十二人?」
「不,是我刺殺皇上,與他們無關!」蘇立青才流露了情緒。
「你既然連自己的死都不在乎,又何需在意他人死活?」
「他們是無辜的。」
「你殺哀家的兒子,哀家就要你償命,要你全族陪葬!」安容華盛怒不可遏。
「你草菅人命你不配為太后!」蘇立青激動不已。
「哀家要滅你族人是草菅人命,你殺皇上一人難道就不是性命嗎?」安容華反問。
「他是昏君,他逼死我父親,假意仁慈,卻在我一家人流放途中斬草除根!」
「愚蠢至極!皇上若要斬草除根,大可按律讓你府上所有人名正言順地人頭落地,何需背後殺害。你父親,貪污罪名成立,害得無數災民喪命,他血書認罪狀,自縊而亡,皇上仁厚,饒你一家人不死,你竟不知何人害你便反害皇上,你可知你罪該萬死!」安容華激烈得滿喉是血味。
「你騙我!」
「你行刺皇上其罪當誅,只要殺了你便可,哀家何需跟你解釋?哀家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世間之事,並非你說無關就無關,並非你說是對便是對,是非便是非。」
安容華拿起蘇侍郎當年的卷宗和律歷,以及他的血書認罪狀,貪污罪證砸在了蘇立青身上。
「哀家就讓你死個明白。」
蘇立青打開卷宗,對照律法,蘇侍郎貪污災款,條條明列,使得災民餓死病死數以萬計,其罪當誅。賬冊信箋為鐵證,血書認罪,蘇侍郎供認不諱,只求皇上饒恕其家人。
「當年哀家堅定判決蘇府滿門抄斬,乃是皇上動了惻隱之心,判蘇府剩餘三十二口人流放,他若非當年優柔寡斷,今日便不會有此災禍臨到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的!」蘇立青面對鐵證如山,不忍置信。
「你還記得秦素衿是如何發瘋的嗎?你與她無異,哀家錯看了你,錯信了你!」安容華心中絕望。
「皇上他怎麼樣了?」蘇立青良心發現,自己害了一個心懷仁愛的君王。
安容華不與予回應,轉身而去。
蘇立青的哭聲響徹整個天牢,秦素衿心中執念為後位而瘋。而她,仇恨蒙蔽了她的雙眼,她的心,害人害己。如今撥雲見日,她挽回不了一切,家人已亡,她錯認仇人,錯殺無辜。
玉池裡的小太監,流紗亭內的皇上。
蘇立青終究沒有看清夏秉文笑容里的真誠相待,真心相待。
他是曾認真想過,既然選擇了顧南奚,便要與她,自己今生的皇后,舉案齊眉,此生白首。
而她,最終只選擇了盲目仇恨,給了他心口狠狠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