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夏懷瑾的選擇
安容華命人將蘇立青帶下去,夏秉文雖是鬆了一口氣,卻還是擔憂自己母后留下蘇立青的用意。
「母后,其實沒必要留下她,經過此事,朕一定會更加當心,無需她保護。再者說了,若真有人企圖對朕不軌,豈是她若能對抗的?」
「你儘管說自己可以吃一塹長一智,可還是會輕易相信一個人,就比如這件事,若非你輕信那個谷女,選中了假顧南奚,會讓自己陷入性命之憂嗎?」安容華不惜抹黑自己給夏秉文舉例,又道,「這蘇立青可是傷害了哀家的兒子,哀家豈能輕易放過她,饒她一命是你仁慈,哀家可是斤斤計較得很,必須讓她受點罪,方解心頭之恨!」
「聽憑母后做主,可是母后,谷女未曾傷害朕,母后便不會降罪於她吧。」夏秉文拿出孩子的口氣。
「谷女我不會拿她怎樣,你放心好了。」安容華實在無奈。
「母后最好了!」夏秉文如釋重負。
「你給我好好養身體,若出一點差錯,母后還是要拿她二人治罪!」安容華故作威脅。
「朕一定安心養傷,不多時日呢,母后便會看見一個活蹦亂跳的皇兒。」夏秉文保證。
「你最好是啊!」安容華滿是慈母的情懷,只等夏秉文身體恢復,她或許便又要將谷女釋放了。
安容華陪伴著夏秉文一日又一日康復,已能上朝理政。對朝堂,便公召罪臣之女冒充選后佳麗企圖對皇上不軌,已被太后秘密處決。對天下只道是顧佳麗身染疾病不幸逝世。
蘇立青按安容華所吩咐,日夜警守聖安殿前,風雨不改。
一日雷雨大作,夏秉文下朝歸來,見蘇立青站立雨中,不免憐惜。
「小澄子,你叫她避雨去吧。」
小澄子前去告知皇上恩慈,她卻一動不動。
「唉你個不識好歹!」
小澄子回來稟告,夏秉文便讓他再送一把傘過去,撐著放在蘇立青腳邊,她依然不為所動。
「皇上,這蘇立青如此不知好歹,枉費皇上您一份心意。」
「她既鐵了心朕又能怎樣,隨她吧。」
壽安宮,安容華卻是出不了門了,這雨勢之大,只要她一邁出去,便能讓老天爺拿一把刷子把她厚厚的假面清掃得乾乾淨淨。
但在寢宮,夏懷瑾卻前來求見。
「太後娘娘,瑾王爺求見。」宮人來稟報。
「懷瑾!快讓他……」
一掃心中夏秉文遇刺的陰霾,安容華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少女懷春的喜悅,幸得秋姑一提醒,她一變臉端起了太后的架子,吩咐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奉茶,哀家一會兒便來。」
「是。」宮人恍然一夢。
安容華的聲色已漸漸有所恢復,她細細查看妝容,沒有問題,便起身去見夏懷瑾。明明二十多年的疏離隔閡她都習慣了,如今這幾日不見,她卻是迫不及待得很,腳步如飛一般快。
「太后……」秋姑追趕著喚道,「您如今可不是谷女啊!」
安容華一喘大氣,沉穩下來。
太后儀態萬方,面見瑾王爺。
安容華一個眼神,秋姑便發話帶走了在場的宮人。
「都隨我下去。」
安容華分明有一絲難掩的笑容,只不過掩蓋在這老氣橫秋的妝容之下。
「瑾王今日來見哀家,不知所為何事?」安容華尚能注意太后的儀態。
「太后近日風寒可好些了?」夏懷瑾問候道。
「哀家已無大礙,有勞瑾王爺關心。」
安容華如今實在受不了與夏懷瑾如此客套的關心,儘管她相信他對自己的關切如假包換,可被這層太后外衣包裹的她,表達當真受了束縛,不得盡興。
「瑾王爺今日來,恐怕不只是為關切哀家身體吧?」安容華看透道。
「臣曾答應過一人,要保護她,可如今,臣卻連她在何處都不知,臣心中有愧。」夏懷瑾不敢言明。
「你所說之人可是谷女?」安容華直接拆穿。
「正是。」夏懷瑾眼裡既有驚奇也有慌張。
「你與秉文都如此在意谷女,為他輪番求情,這實在叫哀家吃醋得緊,哀家實在是不想原諒她呢!」
安容華故意話中帶上夏秉文,讓語意便不明了,可她這直言「吃醋」,卻著實非太后風範。
「不過秉文替她求情哀家能夠理解,他一向重情重義,可懷瑾你,在哀家印象里可不是一個會為了無關之人求情的人。」
安容華拋出難題,此刻是太后唯一的好處,應當就是報夏懷瑾對谷女忽冷忽熱之仇。
「臣與谷女一同共事,不算毫不相干。」夏懷瑾避重就輕,竟心虛了幾分。
「那你說說,這谷女有什麼好,值得哀家原諒她?」安容華繼續刁難。
「谷女她做事認真,一絲不苟,事必躬親,不辭辛勞,正義凜然,善惡分明,體諒民情,與人為善。」
安容華聽到了作為谷女時永遠聽不到的來自夏懷瑾的褒獎,心裡別提多高興,可她還不打算就此收手。
「可哀家並不如此認為,哀家倒是認為這個谷女啊,狂妄自大,自以為是,目中無人,專斷獨行,囂張跋扈得很呢!」安容華貶低自己起來毫不留情。
「谷女她確有缺點,但不可否認她同樣有優點。望太后看在她年紀輕見識淺,被人蒙蔽,饒她一次。」夏懷瑾依舊淡定。
「年紀輕?你可是說到點兒上了,莫非是我們瑾王爺,看上了谷女年輕漂亮,才如此為她求情?」
「太后莫要打趣臣。」夏懷瑾一下不淡定了。
「哀家是說笑的……」安容華表情十分自然,「瑾王爺與瑾王妃多年感情,人人都知道你們相敬如賓,恩愛不疑,羨煞旁人。」
夏懷瑾不認同亦不否認,只作無聲,安容華看他被自己逼到盡頭了,也是時候拿出殺手鐧。
「哀家想過了,如今皇上已經全權接手朝政,哀家也清閑度日,在宮中實在無趣。過段時候,秉文身體痊癒,江南的蓮花應當也要綻放了,哀家還想像去桃花庵一般追尋花期而去……」安容華說得十分憧憬一般,「哀家想找個人與哀家同行。」
夏懷瑾轉回目光與安容華相對,他不敢想象她口中所期那個人是自己,再者說,能陪安容華看遍繁花的人,又如何能是他呢?
「哀家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哀家放了谷女,獨自去賞花。其二,哀家處決了谷女,懷瑾你陪哀家同行去賞花。」
安容華給出的選擇令夏懷瑾猜想不到,她竟讓他選擇自己的去留和谷女的生死。對安容華而言,她自然雙贏。
「臣想陪太後去賞花……」夏懷瑾道出了真心話,可他心裡明白安容華給出的選擇就是讓他別無選擇。
「既然如此,哀家立馬殺了谷女!」安容華故作玄虛。
「可臣不能害了谷女,求太後放了她。」
安容華是如何都不失落,也明知夏懷瑾的答案,只是方才夏懷瑾話到一半時還有一絲吃驚,可終究他不是會犧牲他人成全自己的人。
「哀家明白了,哀家會信守承諾放了她,不過不是現在。」安容華頷首微笑,「比起當年的哀家,谷女真是有幸多了。」
「臣……」夏懷瑾恨自己習慣的出口稱臣,卻被安容華打斷,「哀家累了,瑾王爺也退下吧,哀家答應你,不拿谷女問罪。」
安容華扶額閉目睏倦,夏懷瑾卻難捨離去,他想陪她去追尋花期,走遍天涯海角,若她不是太后,他又何惜王爺。
「容兒!」
夏懷瑾情不自禁出口,安容華眼皮一睜,懶懶一笑,說道:「哀家方才可是睡著了?好似聽到夢裡有個少年喚了哀家一聲「容兒」!」
夏懷瑾以為安容華是在提醒自己,她與自己的一場大夢是該醒了。
「臣該當告退了。」
夏懷瑾離壽安宮而去,今日的雨,與當日他在宮牆外撞見谷女那天一樣大,又或許,比當日更大些。
瑾王府大雨磅礴,秦珂依然等候夏懷瑾歸來,令她欣慰的是,走下馬車的只有夏懷瑾一人,他卻避開了無疾撐傘。
「王爺,您身上都濕了。」秦珂擔憂,又急忙吩咐,「快送王爺回房換衣物,再煮碗薑湯。」
無疾眼看灰天沉雲若有所思,那日大姐大一入宮,便再不見她人歸來。
夏懷瑾陷入情思,此番太后回來,與他倒是不如以往冰封冷待了。可他偏偏是個太過聰明之人,聰明反被聰明誤,愛得太深刻,便將安容華的那些話理解得過於深刻。
秦珂送夏懷瑾回房,途經珠沙海棠花壇,夏懷瑾忽然停滯腳步,艷紅之色在雨中凌亂,他二話不說奪了秦珂手中的傘為花壇遮擋。
玉禾趕忙為秦珂撐傘,她卻毫不猶豫地為夏懷瑾遮擋。
「王爺!這只是幾朵小花,您衣裳已濕,若不趕緊換下,受了寒便遭了!」
秦珂心急勸解,她一心鍾情夏懷瑾,又豈知珠沙海棠的深意,更別提夏懷瑾心中對安容華的深情。
大雨驚雷,一夜殘花。
夏懷瑾看見這雨後的珠沙海棠,零落一地又一年。它分明生長在最艱難的崖壁縫隙,卻依然敵不過風雨戚厲,敵不過花期逝去。
經雨花殘,此情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