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獃獃的孩子
林老太太見著林錚看著安氏,忽視了自已的問題,心中稍有不滿,重重的將茶盞放在了桌子上,引得林錚趕緊回頭。
「母親,這卻是兒子的主意,兒子想著樂梓是家中長女,第一個出嫁的姑娘,也總該有些體面,故而多添了些。」
林老太太冷眼看了後面低頭乖巧的馮姨娘道,「你是好心,這很正常,可你有沒有想過為樂梓帶去這些嫁妝,讓劉家怎麼想?嫌棄人家的聘禮少嗎?生怕姑娘在人家受委屈,好傍身的嗎?」
這些年來已經有了不成文的規矩,娘家的嫁妝最好和婆家給的聘禮基本相同,若是嫁妝稍微多些,也在情理之中,可是這樣多的情況卻很難不讓人家多想。
林錚只想著不讓自已的女兒將來受委屈,這些卻是全然沒琢磨,此刻聽著林老太太指了出來,倒也察覺到有些不妥。
「樂梓丫頭本是庶出,能嫁給劉侍讀家的嫡子已經算是高攀,但你如今官路通順,大姑娘的的嫡母也是正經人家出身,這才得了這門親事,但劉侍讀家給的聘禮想必也就在規矩之內,不會過多,你這倒好,生生把人落下去一大截,這是個什麼規矩?」
又是一番話,不僅讓林錚聽的深覺不妥,更是把馮姨娘的氣焰打消一半,老太太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大姑娘嫡母是正經人家出身,難不成自已這個親娘就是腌臢地方出來的嗎?
但如今眾人都在,馮姨娘也只好裝作沒聽見的樣子,依然故作乖巧的看著眼前的地面,不言語。
林老太太見著林錚的神情,語氣也放緩了些道,「你既知道劉侍讀家是個清白人家,就不應該擔心姑娘會過去受苦,更何況劉侍讀家的聘禮我們是要給大姑娘當做嫁妝一起帶過去的,而且雖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難道將來大姑娘有求著娘家的時候,我們就真不聞不問了嗎?」
林錚對此啞口無言,只好連連稱是,安氏見此自是心中得意的很,面上的笑容簡直就不要太過明顯。
桑榆身在暗處的帘子后,都能清晰的看見安氏裂開的笑容,更不要說就身在大夫人一旁的馮姨娘了。
她面上依然保持著微笑,但是心裡簡直都要恨透了這個大夫人,在心裡已經翻來覆去的把她罵了千八百遍。
正罵到她娘家人時,忽聽得老太太叫自已,等到回過神來,便見到眾人都在看著自已,而林錚面上則是明顯的不悅。
馮姨娘趕緊上前一步等著林老太太示下。
看著馮姨娘謙卑的樣子,林錚對於馮姨娘剛才樣子的不滿這才稍有緩和,林老太太也不計較方才的事情。
「大姑娘成親在即,所有事宜都有大夫人操辦,便不需要你來操心,而且大姑娘成親當天,你也不需要出席了,只在房中呆著便是。」
馮姨娘聽見這話十分驚愕,趕緊道,「老太太,可是大姑娘是從妾身身上掉下的肉,妾身也想看著大姑娘成親。」
話不等說完,安氏便立馬接茬過去道,「你一個妾還想出席姑娘的親事上,這不讓人看著我林府沒規矩,你也不怕大姑娘將來去了劉府讓人笑話。」
不等馮姨娘在說什麼,林錚也馬上道,「就如母親所言,既然如此那就辛苦大夫人了。」
林老太太這才道,「嫁妝一事還按照原有的定量,這些鋪子、田地的一概拿下去。」
說完又讓李嬤嬤從後頭拿出兩張薄紙來道,「這兩個鋪子,全是我這個祖母的心意,填在裡面就是了。」
有了這話,馮姨娘那憤憤的心才稍稍平了一些,要知道林老太太手頭的可全是好東西,只這兩個鋪子也必定是好地段的好鋪子,能比的上尋常四個。
可安氏卻又有些不高興,但也不好在言語,只好應了下來,這番鬧劇總算是告了一段落,看著眾人出去了,林老太太這才靠在後面,喊道,「偷聽了半晌,還不出來。」
桑榆趕緊走了出來,嬉笑著鑽到林老太太懷中,一聲聲膩著喊祖母。
好半晌這才坐直了身體,「這些倒全讓你聽去了,不過也好,等在過一段時間,也該教你持家的本事了。」
良久后又道,「再怎麼一心人,鴛鴦配的,到最後都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了,所以趁早清醒的好,唉!」
只是此刻的桑榆滿心思都在眼前的一個果子上,倒是沒注意祖母最後的這句話。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每日里伴著蟬鳴、鳥叫、花開、柳綠的日子雖無聊卻也不枯燥,等到桑榆終於又綉好了一副牡丹圖時,距離大姐姐的婚期就已經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這可急壞了馮姨娘,自已親生姑娘成親,自已反倒不能前去觀禮,哪怕就躲在帘子後面偷偷看著也好,好歹讓自已看看女婿什麼樣,是不是個老實的,將來會不會委屈了自家姑娘才好。
如此趁著林錚應酬回來,五迷三道的功夫就把林錚請來了瑰院,一番貼心的替他換了衣服,靜了身子,伺候的他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
自已這才帖了上去,「老爺,眼看著大姑娘就要成親了,妾身真是說不出的高興。」
林錚此時迷迷糊糊的愜意的很,便也跟著點頭,「是啊!還記得樂梓出生的時候就跟個貓崽一邊大,人人都說活不了,轉眼就變成個大姑娘,都要成親了。」
馮姨娘將自已的頭靠在林錚的肩上,眼睛一轉柔柔的道,「是啊!妾身一個姨娘,辛辛苦苦把大姑娘拉扯大,如今知書達理、守規守距的,也實屬不易了。」
林錚對於林樂梓的教養還是十分滿意的,便將馮姨娘摟了過來,一下一下拍著她道,「這麼多年你卻是辛苦了,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裡呢!」
有了這話,馮姨娘放心不少,便抽噎起來,「只是,妾身一想到大姑娘成親,妾身卻又閉門不出,不能親眼看著她成親,這心便如刀割一般疼。」
林錚一聽這話,倒是精神了些,想起前些日子大夫人和自已打賭,說是馮姨娘必定會來和自已哭訴不能看著大姑娘成親云云。
當時林錚還想著馮姨娘懂規矩,必定不會讓自已忤逆母親為難,便一口咬定不會,誰知大夫人卻是一臉鄙夷的看著自已和自定下了這個約定。
林錚不等回話,又聽馮姨娘道,「妾身一個姨娘,處處都不敢和大夫人爭,如今妾身只是想看著大姑娘成親罷了,這倒也不能,妾身真是,真是…」
這話又和大夫人說一塊去了,林錚不由在心裡給大夫人一個敬佩,什麼時候她倒料事如神了。
有著這個心思,所以馮姨娘的哭訴,林錚也就不曾理會,過了一會馮姨娘見著林錚還沒搭茬,便覺有些奇怪,若是往常他早就前來哄著自已了,今天倒是不曾。
只林錚專心想著自已和大夫人那個賭局,此刻倒是自已輸了,只好嘆口氣道看向一旁的馮姨娘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忤逆母親,不顧將來樂梓是否會在婆家受嘲笑,不管外人是否會說林府沒規矩,都要將你安排出去嗎?」
此言一出,馮姨娘倒是愣住了,全然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而林錚看著她驚訝的面龐繼續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你也應該為我想些,不可全然只顧著自已才是,夜深了早些睡吧!」
說完便側著身子,將後背留給馮姨娘不再言語。
只是黑暗之中他卻久久不能入眠,這些年來自已對待馮姨娘一如當初,可是馮姨娘真的也是全心思的對著自已嗎?這麼長時間只要她想要什麼必定會先做鋪墊,然後哭訴,哄的自已給她她想要的。
可是自已這樣做,換來的到底是她的真心,還是欲求不滿的要求。
如此林錚心存疑惑,第一次對一旁的馮姨娘產生了懷疑,接下來幾日便宿在了大夫人處,偶爾也去了李姨娘處。
但就是不在光顧瑰院,這下可把安氏高興壞了,若是林錚去了李姨娘那,她就必定賞賜李姨娘一番,讓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能留住林錚的人。
任憑馮姨娘咬碎了一口銀牙,也沒能有什麼用處,林錚終是沒有鬆口,直到成親的前幾天,馮姨娘還是不曾見到林錚前來。
這小半個月她是什麼招數都用盡了,哭、鬧、派人送糕點、茶水、甚至情詩、悔過書等,但都沒能讓林錚過來,最後還是林樂梓看不下去自已親娘這般模樣。
又想著即將就要離開這個家,就不是這家的人了,總不能看著親娘如此,思量再三,便親手熬了雞湯,晚間來了墨齋,和林錚徹夜長談。
從這些年的趣事一直說到馮姨娘的不容易,再到對父親的敬仰之情,總之情深意切,言辭鑿鑿,第二天就將林錚說去了瑰院。
安氏派人打聽,卻什麼也沒打聽到,只聽門口的小廝說,父女二人又哭又笑聊了大半夜的功夫。
安氏聽此又看了眼一旁吃的正歡的林瑤和一旁看書看的入迷的林義杭嘆了口氣,怎麼自已的兩個孩兒就沒有這麼機靈的,一個個獃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