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有失體面
一大早桑榆便被窗外喜鵲的叫聲吵醒,雖有睡意,但念及這是大姐姐的好日子便起了床,早早的就去了前院,剛用過早飯,就聽見外面一陣喧嘩,桑榆剛按捺不住心情想出去看,便被林老太太叫住了。
「雖說今日是你大姐姐成親的日子,但今日的功課你也是要做的,吃過飯,便將字描完,再出去。」
桑榆此刻的心都要飛出去了一般,她知道此刻大姐姐那必定熱鬧,只是祖母有命她不敢不從,只好乖乖的應了下來。
心中有事,手上也不穩,一連寫了三頁紙,都像是蜘蛛爬的一般,連她自已都覺得難以入目,更慌亂拿去給祖母看,只好耐著性子,讓阿月把門關上,一點點靜下心來,這才寫出像樣的字來。
等到終於寫好,已經快要到了晌午,等到桑榆終於出了壽安堂時,便見到家裡已經來了不少的客人,有前段時間大姐姐及笄時見過的,也有面生的。
林瑤見到桑榆才出來,趕緊從人群中走了過來,「你怎麼才出來?」
這話也不過是隨口一問,沒想等著桑榆回答案的,便拽著她一路來到風竹軒,林樂梓出嫁自是不能從妾室院子里走,從昨晚林樂梓便是住在的這裡,今天也是從風竹軒出去。
只見這裡忙的人仰馬翻,平日里安安靜靜的風竹軒此刻喧鬧非常,還沒走到門口便聽見裡面傳來陣陣笑語。
林瑤帶著桑榆鑽了進去只見林樂梓在鏡前梳妝,安氏和幾個婦人在一旁站著指揮。
桑榆看著大姐姐一身鳳冠霞帔、正紅嫁衣,只覺的好漂亮,她從前在村裡時也見過新娘子,但她們都沒有大姐姐好看。
唯一長的漂亮的是自已從前隔壁家的姐姐,只是卻給一個富豪老爺做了妾,既沒有正紅嫁衣、也沒有八抬大轎、不過是一身淡粉色的新衣,再加上二人小轎,放了兩串炮竹就給抬走了。
桑榆依稀還記得自已的嫂嫂十分羨慕那富豪給了隔壁家的五兩銀子,甚至當晚她生火的時候還聽見嫂嫂和哥哥說什麼不如讓自已也去做妾之類的話。
想到這,桑榆不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還是被林瑤叫著這才從自已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她再看那嫁衣,只覺得那艷麗顏色真是美輪美奐,比起淡粉色好了不知多少,便情不自禁的將手撫了上去。
林樂梓見到桑榆痴痴的看著自已的嫁衣,便展顏一笑,「五妹妹,姐姐出嫁后,你要照顧好自已,也要孝敬祖母、爹爹。母親知道嗎?」
桑榆用力的點點頭,不知怎的她看見林樂梓這番模樣,這才明白過來大姐姐要出嫁了,今後見的日子就少了,她忽然想起第一天來這個陌生的家時,就是大姐姐帶著自已走過迴廊,安慰自已。
她只覺鼻頭一酸,這眼眶就紅了起來,「大姐姐,桑榆捨不得你。」
被桑榆這一鬧,林樂梓也覺得有些傷感,只是這眼淚還不等掉下來,一旁便又喜娘道,「新娘子可不能哭,這剛上的妝,若是哭花了,晚上還不嚇著新郎官。」
這下,林樂梓只顧著害羞,什麼傷感情緒都不見了,安氏見到這面情景,便走了過來,拽過桑榆,「五姑娘,你大姐姐雖說出嫁了,但也還是林府的姑娘,將來你若是想她了只派人傳個話,或者你去大姐姐那住個兩三天,都無妨啊。」
一旁的丫鬟婆子又趕緊來相勸逗笑的,桑榆這才止住了眼淚,抽噎的點頭,那委屈的小模樣,自是將屋內的人又逗笑一回。
這說說笑笑的時間過的倒是很快,只聽外面有丫鬟喊著,「新郎官來了,新郎官來了。」
這面喜娘便趕緊給林樂梓蓋上了蓋頭,一切收拾完畢,便坐等著新郎官接受過前院的考驗,來迎娶新娘子了。
林瑤拽著桑榆的手往前院跑,忽見到人群中心處有個身影,一見穿著便知那必定是新郎官了,二人仗著身量小,便來到人前。
只見大姐夫身量高挑,人也是白白凈凈的,說話什麼的也小聲的很,倒確是像個讀書人一樣,再想到自已大姐姐知書達理、文靜嫻熟、二人倒是十分搭配。
前院人多,又怕擠著,又怕失了規矩的,自有丫鬟帶著二位姑娘出了人堆,桑榆便見到玉杏在一旁好像叫自已。
玉杏看見五姑娘后,便趕緊小跑過來,覆著桑榆耳朵道,「五姑娘,您哥哥嫂嫂找來了。」
桑榆起初還沒反應過來,後來這才想起應是那個小村落里的哥哥嫂嫂,雖然她對他們實在沒有感情,但是人已經來了總不好不見,桑榆便和林瑤說了聲,回了壽安堂。
走到門口桑榆深呼吸了兩口,收整好心情這才進了來,只見有兩個人坐在椅子上,看身影便是他們二位了,桑榆也不理他們,進去先給著祖母請過安,便站在了林老太太的身旁。
嫂嫂李氏見到桑榆起初還沒認出來,畢竟如今的桑榆和當初面黃肌瘦,羸弱瘦小的丫頭實在差距太大,片刻后這才認了出來。
只是礙著林老太太在此,不敢有大動作,便局促著道,「桑榆,我是你嫂嫂呀!不認得了,哎呀呀!瞧瞧這大家子就是養人的地方,才一年就給這丫頭養的白白胖胖的。」
玉竹見著李氏和那男人一直上下打量著桑榆,便心下不滿站出來道,「我家五小姐的名諱,豈是你們可以直呼的?」
李氏見了那丫鬟身上的布料,和周身的氣派,便料定那是個大丫鬟,也不敢頂嘴,又看著桑榆面上不悲不喜的模樣,只好訕訕的叫了聲五姑娘。
桑榆本想當著沒聽見,不去理會,但是想起自已這些日子所受到的教導,不好如此沒規矩的,便按著規矩回了話。
林老太太本以為桑榆會借著如今的勢冷嘲熱諷李氏一番,卻不想她倒是個懂禮貌的,不由心中一喜。
李氏見著桑榆如今這模樣,心裡恨的直咬牙,但是也不敢怎麼只好道,「村子糟了難,基本上人都死光了,我兩個好容易才活了下來實在沒處奔了,這才找上林府,還請您看著從前我們養著五姑娘的份上,多少給條活路。」
桑榆聽著那句基本人都死了的話,就如同五雷轟頂一般,趕緊上前兩步道,「那二。」
話未出口,念及一旁有人在,不好直接稱呼便改口道,「那凌家呢?他們家可還好?」
李氏面色為難的看了眼自家男人,只好道,「凌家大哥得了病去了,沒幾天凌家大嫂子也因著飢荒被餓死了,凌家那兩個哥兒就不知所蹤了,人人都管著自已,誰也不知道那兩孩子去了哪,不過如今這情景,怕是也活不成了。」
桑榆一聽只覺得如墜冰窖,眼前一黑,幸虧玉杏手快趕緊扶住了她,這才沒能跌倒,林老太太見著桑榆如此,趕緊上前,「五丫頭,你怎麼樣?」
一旁李嬤嬤趕緊讓人去請大夫,一時之間壽安堂內也手忙腳亂起來,李氏看著沒人有空顧忌自已,幾次想開口也沒能搭上話,桑榆的哥哥恨恨的看了眼李氏,惱怒她為什麼要說這話。
這可委屈了李氏,她哪裡知道會得到這樣的後果,好一會桑榆這才回過神來,眼淚猶如豆大的珠子一樣滾下來,撲進林老太太懷中哭個不停。
李氏還想在說些什麼,便被李嬤嬤喝住了嘴,「沒眼力見的東西,急這一會嗎?」
桑榆此刻全然不在意這些,她只記著那話,二肅哥哥應是活不成了,桑榆只覺得心如刀絞,胸口發悶的喘不上氣,她張大口想要呼吸,可就是胸悶氣短,耳邊傳來嗡嗡的聲音,猶如夏日裡的蚊子一樣招人厭煩。
看著外面的樣子,桑榆忽然就跑了出去,急的林老太太趕緊讓人跟上,生怕出了什麼事情,桑榆一路避著人跑,直到一處無人的地方這才停了下來,抱著自已瑟縮到牆根上滑下來。
此刻沒有了賓客的喧囂、沒有了繁雜的思緒,桑榆只覺得天地之間好像僅剩自已一人一般,她放下了自已所有的偽裝,高嬤嬤教自已的規矩,她就像離了岸的魚一樣,渾身難受的緊。
只是她哭的太入迷,全然沒看見前面有一身影正靜靜的看著自已,好半晌桑榆這才從悲痛中緩過神來,擦掉眼淚,微微抬起頭,這才見到面上不知何時竟站了一個人。
那人一身月白色衣衫,面色如玉、嘴角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眼中透著淡淡的溫柔,二人此刻離的不近,但桑榆依然能聞到從那人身上傳來的若有若無淡淡的檀香味道。
桑榆腦中立馬湧現起一句詩詞,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說的就是眼前人了罷,映著庭院里的景,這一切本是賞心悅目的一個場景。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桑榆此刻眼睛微微紅腫,面上還帶著淚痕,眼中還擒著淚水,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大家千金的模樣。
那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個帕子遞到桑榆面前,「擦擦吧!女兒家哭壞了皮膚可就不好了。」
說完,便是淡淡一笑,他的舉手投足間都是說不盡的典雅,只是桑榆此刻心情實在糟的很,哭的說不出話來,一時之間又從自已身上找不出帕子,便一把抓過那帕子,旁若無人的擦起臉來。
男子看著桑榆將臉擦拭乾凈,這才道,「看你的穿著也不像是府里的丫鬟,想來也是來赴宴的吧!相見即使有緣,少不得提醒你一句,這樣在別人家哭,特別是大喜的日子,可實在有失體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