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仰望之人
魔野沒有半點疑慮地接受了旅店老闆的條件,甚至不曾考慮過等明日雨過天晴之後再出發,畢竟流光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祭司也沒有反對,任由他隨自己的意願行事。
未待魔野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門外的雨夜中,施伽氻一回身便看見那雙青藍色的眼眸正對著自己,她不禁怔住了。除了一身簡潔的白色衣袍和擱在身旁的黑色斗篷以外,這位流光人周身沒有任何名貴的裝飾,卻華麗得令人不敢直視,無論容貌還是神態,都彰顯著這個種族強盛的力量與智慧。施伽氻內心震撼不已,原來這就是真正的流光人!難怪能令她的斐氻族先祖們留下如此刻骨銘心的愧疚。
古代斐氻人遺留的航海日誌中,記載著許多令那一代航海家們悔恨交加的歷史,以及至死也難以磨滅的自責,並將之留傳至今。遺憾的是,這一千多年以來,古代斐氻航海家們的歉意,始終沒有機會傳達給那些曾經在危難之中救助過他們、後來卻由於他們的緣故而失去了故土的流光人。
雖然那不是自己的錯,但身為一個斐氻人後裔,此時此刻,施伽氻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流光人。在這個世界中,無論東大陸還是西大陸,人們都把流光人當成了惡意的入侵者,並一直仇視著他們。而在今日之前的一千多年裡,真正了解那段歷史真相的斐氻人和流光人,卻沒有任何交集。
斐氻人和流光人,雖然同樣都是失去了故土的人,但是,只要流光人還流離在這個世界中,斐氻人似乎就沒有多少立場抱怨自身不如意的境況。因為,斐氻人比誰都清楚,間接害流光人失去家園的自己,在流光人面前根本無顏抱怨。時隔一千多年,終於再次相遇了,但對施伽氻來說,這卻是個萬分慚愧而尷尬的時刻!
難道她真的要厚顏無恥地對流光人提出幫忙的條件么?施伽氻只能暗自苦笑。為了保護家園和族人,斐氻人確實曾經愧對過流光人,而且,這種愧疚根本無以彌補。如今,類似的事情又再次發生了,她要如何抉擇?為何歷史總是在重演著驚人相似的故事?
施伽氻不僅是斐氻海盜的首領,亦是整個斐氻族的首領。時至今日,她的族人依然在海洋上漂泊,她肩負著所有斐氻人的未來。她能夠預料得到,魔野的請求絕不會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考慮到往後極有可能會因而牽扯進西大陸的薩瓦敕人和東大陸的萊佩濂人之間的利益糾葛,以及斐氻人仍舊自身難保的困境,她是否還有餘力去幫助這些曾經救助過她的先祖們,卻又間接被他們毀去了家園的流光人呢?
第一句話該說什麼?施伽氻完全沒有主意。因為,斐氻人無從知曉,自那場大災難過後,流光人是如何看待他們的?在場所有的斐氻人,都情不自禁地陷入到了一種緊張而尷尬的情緒中,魔野才剛出門,屋內頓時就沉靜了下來。但那位流光人卻始終靜如止水,沒有流露出半點慍色。
心緒千迴百轉之後,忽然記起古代的航海家們對流光人的描述,於是,施伽氻決定甩掉所有自以為是的顧慮,乾脆直截了當地問道:「需要我幫什麼忙?」
「我們需要船,從這裡渡過西海。」西爾文祭司平靜地陳述道。
他神色淡然,語氣平緩,令人無從捕捉絲毫情緒波動,並沒有因為需要對方幫忙而刻意放低姿態,一如他沒有因為斐氻人間接害流光人失去了故土,而擺出被害者的姿態或怨懟的神色一樣,始終從容自若、無怨無恨。縱然流離異界千年,也無法磨滅他靈魂中與生俱來的優雅和高潔。他只是微微頷首,用那雙充滿了魔力的眼眸,安然地打量著面前這位嬌小的斐氻族首領。
施伽氻不禁暗自感嘆,在古老的航海日誌上,曾經有過這樣的記載:流光人長生不老,擁有著幾乎無限的壽命。不知道他是否會將眼前的斐氻人,和一千多年前那些曾經到過流光之星的斐氻人做比較呢?這真是一種無比奇妙的體驗,前方那雙閃耀著青藍色光芒的眼眸,在一千多年前,或許也曾經這樣注視過她的先祖們,而現在,那雙眼眸又在打量著她,千言萬語也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感受。於流光人而言,斐氻人的生命是否就如那浩瀚海洋中的一滴小水珠呢?在他眨眼的瞬間,就已經被陽光蒸發掉了……
思緒不覺又飄遠了,施伽氻趕緊理清頭緒,問道:「你們要去東大陸?為什麼?」
畢竟,東大陸遠比西大陸危險得多,無論對斐氻人或流光人來說都是如此。
「去尋回離散的族人,然後一起返回故土。」祭司說道。
「故土?流光之星不是已經消失了么?」施伽氻驚訝道。在斐氻人的歷史遺書中,曾將那場驚心動魄的悲劇描述得十分詳細,她早已一字不漏地記在了心裡。
「嗯,」祭司輕點了一下頭,簡言道,「但看不見並不等於不存在。」
施伽氻滿腹困惑,祭司的言辭像個難解的謎語,簡短卻不意味著簡單,她暫時難以探清其中的奧秘。儘管流光人必定也很清楚他們將要面臨的困境,但施伽氻仍是忍不住提醒道:「東大陸不比西大陸,或許你們還未來得及登陸,戰爭就已經開始了。」
「毅然勇往直前。」祭司以寥寥數字道出了流光人的決心。
聞言,施伽氻不禁肅然起敬。不惜再次闖入戰火,也要踏上那看不見摸不著的歸途么?這是怎樣的一種信念?就在這一瞬間,施伽氻已經非常肯定自己想要為他們造船,甚至願意親自送他們渡過西海。她差點就要直接點頭答應了,卻在這時突然記起身後還有許多人在等著她。
猛然回首,發現旅店老闆、阿西以及那十幾個年輕人全都在望著她,默默地對視了許久,竟沒有一個人出聲。施伽氻意識到,他們可能不會對此發表任何意見,顯然都願意聽從她的安排,但這畢竟只是她個人的意願而已,又怎能如此自私地做下決定呢?假如要為流光人造船,勢必就會從西海的新斐氻城中將大批船工帶到霍尼亞,但如此一來,將會引起薩瓦敕人的注意,甚至還會遭到東大陸那些萊佩濂人的打壓,後果可想而知。斐氻族人口稀薄,儘管這一千多年以來,為了生存,他們已經吸取了過往的教訓,努力變得更加強大了,然而大戰一旦爆發,卻還是遠遠不夠犧牲……
可是,倘若一直如此畏首畏尾,那斐氻人豈不是還要繼續在海洋上漂泊下去么?她心中的願望又要待到何時才能實現呢?施伽氻艱難地從一張張熟悉的面龐上收回視線,再次轉身望向那個依然靜如止水的流光人,似乎無論她答應與否,他都能夠從容地接受。
心中千頭萬緒,施伽氻一時也難以決定,於是便說道:「讓我想想,明日早晨再答覆你……」
西爾文祭司輕點了一下頭,那張動人心魄的臉上沒有絲毫不悅之色。
「不管明天還是後天,你都不能答應他!」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焦急的呼喊,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喊話的人正是那個與斐氻海盜們站在一起的金髮藍眼的萊佩濂人,他神色間充斥著顯而易見的憤慨與焦慮。
「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幫異族人渡海,那會害了東大陸的居民!難道他們遭受的戰火還不夠多嗎?好不容易才平息了三百年……」年輕人俊美的臉龐已被心底的敵意給扭曲了,他憤慨地指向前方那位始終從容不迫的流光人,目光卻緊盯著施伽氻,義正辭嚴地叱責道,「異族人兇殘狡詐,不要輕信他們的謊言!那些殘酷的入侵者,真正的目的是侵佔東大陸那片肥沃的土地,怎麼可能會輕易地返回老家?想想這一千多年以來,異族人引發了多少戰爭和災難?祖先們在史書上留下的血淚,難道你們都忘記了嗎?」
施伽氻深深地望了這位正義凜然的年輕人一眼,神色相當複雜,欲言又止,但終究什麼也沒說就轉身離開了。她緩緩地登上了內側的樓梯,走向海盜們慣常使用的那排房間,直至那道心事重重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眾人眼前,也沒有再回過一次頭。
她生氣了嗎?施伽氻反常的態度,令這位金髮年輕人措手不及,他完全愣住了,比起遇見異族人所帶來的衝擊還要強烈得多。因為,自他十三歲被施伽氻從海里救起至今的九年間,還是首次見到那雙溫潤的藍眸中流露出如此意味不明的神色。於他而言,猶如晴天霹靂。
「為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不明所以的年輕人怔怔地望著消失的背影,其餘的夥伴也都神色複雜地緊隨其後,默默地走向各自的房間。他頓時又慌又怒,全然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而那異族人卻始終不動於衷地坐在那裡,神色淡然,彷彿先前所有的叱責都與他毫不相干似的。
年輕人心中的憤慨難以宣洩,困惑難以言喻,令他備受煎熬,無所適從。最後,他只能恨恨地移開視線,轉身背過那個光芒耀眼的異族人,握緊顫抖的拳頭,跟在海盜們身後,快步登上了樓梯。
他心不在焉地走到房間門口,正欲開門之際,突然有一隻手臂從身後伸過來,迅猛地橫壓在了他的脖子上,令他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僅僅一瞬間,他就知道身後的人是誰了,那股強烈而熟悉的氣息,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的。況且,以他如今的能耐,也只有那個人才能如此輕易地靠近,而令他毫無所覺。
緊接著,他的身體就被那人強硬地扳了過來,迫使他背部緊貼著門邊那堵冷硬的牆壁。還沒等他喘上一口氣,那隻強而有力的手臂又再次橫壓在了他的脖子上。赫然看見阿西那對以往總是笑眯眯的藍眸,此刻正冷酷地瞪著他,他們之間僅隔了一個拳頭的距離,兩張面龐近得幾乎令人產生了一種親密的錯覺。然而,阿西雙眼下方那兩顆淚狀的紅雀斑,卻使他顯得異常兇狠冷酷。無法用美醜來形容這張根本分不清正邪的面龐,因為阿西的容貌和氣勢已然顛覆了美醜與善惡的範疇。他就像是一道冷熱交織的光芒,強烈而矛盾,彷彿能夠穿透冰冷的皮膚,直接點燃別人的心臟。
「你說的是什麼史書?萊佩濂人寫的史書嗎?別用你那狹隘的本位正義觀來定論歷史了。你覺得你的民族文化很優秀、很值得驕傲嗎?別自以為是了!其實你們的歷史充滿了謊言和暴力,如果你無法跳出民族立場來看待歷史問題,你將永遠也無法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愚蠢!」阿西的口吻異常冰冷刻薄,「哼,萊佩濂人總是改不了狹隘自大的毛病,自古就熱衷於對別人妄加非議,卻從不反思自己,無論如何作惡多端,都堅稱自己是正義善良的一方,真是越無知就越自大!不要忘了,是萊佩濂人把你逼到海里的!就算東大陸就此覆滅,我也無所謂,但你若是再敢對她指手畫腳,我就捏斷你的脖子,記住了嗎?未來·蘇卡蘭納!」
蘇卡蘭納……阿西口中吐露的言辭,令年輕人頓時大驚失色。這些年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沒想到這個噩夢般的字眼,竟會如此輕易地從阿西口中念出來,彷彿在嘲笑著他的自以為是,令他不禁悲從中來。這九年間,他一直都刻意把自己當成一個名為「未來」的普通人,假裝早已忘記這名字後面還跟著一個萊佩濂歷史上最顯赫的貴族之姓。
「怎麼?你很驚訝我知道你的秘密?」阿西笑得十分刻薄,彷彿要將眼前這個年輕人推至心中那道懸崖的邊緣似的,他繼續道,「其實,不光我知道,她也知道……」
果然,未來霎時惘然若失。
但阿西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又冷酷地笑道:「當時,把你從海里撈上來后,你還在重傷昏迷之中。那幾天里,都是她親自為你更換衣物和敷藥,還用熱水幫你反覆拭擦身體以驅寒。所以……你一定也很清楚,被熱水拭擦過後,自己的背上會出現什麼東西吧?」
點到即止,阿西沒再繼續說下去。他倏地收回了緊壓在未來脖子上的手,後退兩步,拉開了彼此間的距離,隨即又換上了往常那副笑眯眯的神情,彷彿什麼也沒發生似的轉身離開,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未來望著阿西緊閉的房門,失魂落魄地轉過身,緊握的拳頭猛然砸向了牆壁。那粗糙冷硬的石牆登時撞破了他的皮肉,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因為內心的酸楚早已蓋過了麻木的手臂。靠著牆壁的身體頹然地滑坐到了地上,雙手掩面,欲哭無淚:「原來他都知道,我一直苦苦隱藏的秘密他都知道……」
未來知道,倘若阿西真心想要殺掉他的話,那他必然是躲不掉的。因為,阿西是所有斐氻人中最可怕、最令人琢磨不透的一個,亦是他永遠也無法超越、只能仰望的人。
未來對阿西的感情十分複雜,有渴望,有嫉恨,也有羨慕,阿西總是能夠輕易地點燃他的情緒。當他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時,和船上的海盜們說話時幾乎都要仰著頭,如今他已經二十二歲了,體型比許多人還要高大,甚至和阿西不相上下了。然而,在內心深處,他卻依然只能仰望著阿西。阿西這個人根本無法用常理來定論,他是無論如何也贏不了阿西的,想來想去,唯一比阿西優越的地方,就只不過是名字旁邊多了一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貴族之姓罷了。
在東大陸,只有貴族才會有姓,那是擁有高貴血統的象徵,奴隸們是沒有姓的。在古時候,萊佩濂世界最早的文明起源於東大陸中央地區,而北方的薩瓦敕人和南方的斐氻人,皆被視為是未開化的低等民族,因此,他們也是沒有姓的,時至今日依然如此。
現在,他第一次撇開了「蘇卡蘭納」這個貴族之姓,單獨思考起了自己本身,這才猛然意識到,除去自以為是的驕傲和自尊以外,其實他什麼也沒有。一直以來,他心裡都有點瞧不起這些地位卑微的斐氻人,認為他們身強力壯卻自甘墮落,醉心於那些殺人越貨的勾當。因此,即便斐氻人曾將重傷的他從海中救起,又收留了無家可歸的他許多年,他依然無法放下貴族的自尊與他們和平相處,就連面對暗中仰慕的人,也礙於對方的身份差別,而壓抑著自己的情感,始終不曾言明。
未來自己也說不清楚,不知從何時開始,那張溫柔而狡黠的臉龐,總是令他流連忘返,等他意識到的時候,那位斐氻首領的身影,早已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靈深處,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她勇敢堅毅,為族人乘風破浪,不惜背負污名,扮演著一個無惡不作的海盜。然而,這一切都只是她刻意為斐氻族營造的一個「可怕不可欺」的形象而已,意在使東大陸的萊佩濂人忌憚這支人口稀薄的民族,她要讓萊佩濂人不敢再像一千多年前那樣,輕易地左右他們的生死。所以,對於那些污名,她總是一笑置之,儘管連身為萊佩濂人的自己,都時常會忍不住為她感到憤憤不平。
事實上,斐氻族最可怕的海盜只有一個,就是那個臉上總是掛著一張面具般笑容的阿西。他兇狠刻薄,對東大陸的船隻向來毫不留情。自從了解到這些事實之後,未來就不由得總是為施伽氻感到忿忿不平。分明所有的壞事都是阿西做的,但聲名狼藉的卻只有施伽氻,阿西始終名不見經傳。當然,最令他耿耿於懷的是,無論何時何地,阿西總能自然而然地與施伽氻並肩而行,甚至連殺人越貨的勾當都做得坦坦蕩蕩的,而他卻只能矜持正義,暗自羨慕嫉妒。
啊,對了,他想起來了!正是從那時起,他就開始對阿西產生了敵意,但同時又該死地羨慕著他,急切渴望成為像阿西那樣的強者。未來至今仍然清楚地記得,被施伽氻救起之後,在海盜船上生活的最初兩年間,他是如何常常被阿西激怒的。
記得有一次,斐氻人劫了一艘東大陸的貴族船,他忍不住苛責阿西對那些反抗的萊佩濂人太過殘忍無情。阿西卻始終掛著那副面具般的笑容,毫不愧疚,每到那種時刻,眼睛下方那對淚狀的紅雀斑就顯得尤為刺眼,漫不經心地嗤笑:「殘忍?呵,我們也不過是在打獵充饑而已,這跟萊佩濂人打家滅國、宰殺牲畜有什麼區別?」
「但萊佩濂人打獵時宰殺的是野獸,而你殺的卻是人!再說,有戰爭就會有犧牲,這是無可厚非的,你怎能用宰殺牲畜來貶低衛國戰爭的犧牲?」未來憤慨地反擊道。
不想阿西竟然哈哈大笑:「你覺得人很高貴嗎?戰爭很高尚嗎?但在我看來,萊佩濂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兇殘的猛獸。因為他們除了不停地繁殖以外,就是到處破壞,從未給這個世界帶來過任何好處,山林里的野獸哪能比得上他們?至少野獸不會恣意破壞棲境,不會霸佔別人的家園之後還屠殺滅族,也不會在其他物種身上做病毒實驗!」
未來登時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這個可惡的阿西,竟然把具有智慧的人和沒有文化思想的野獸、牲畜相提並論,簡直不可理喻!
他早已見識過阿西是如何對付東大陸的船,也見過東大陸的萊佩濂人是如何辱罵施伽氻的,那時,他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也曾屢次憤憤地跑到施伽氻跟前控訴,為她鳴不平。但那個溫柔而狡黠的人卻總是一笑置之,不以為意地說道:「我本來就是個海盜,挨罵也很正常。但阿西有他的信念,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拚命守護的東西,我也不能左右他。」聽聽!竟然一點責怪的意思都沒有。
阿西出身卑微,卻強大無比,令未來羨慕嫉恨的同時,又極度渴望成為那樣的強者。他一直想讓阿西對他刮目相看,想要獲得強者的認可,卻又總是忍不住與阿西針鋒相對。阿西猶如炎炎烈日,熾熱而強烈,總是燒得他心焦如焚,而施伽氻則宛如柔和的月華,能夠撫慰他所有的心火。或許,對於未來和阿西而言,施伽氻便是他們之間的緩衝劑,讓他們得以彼此忍耐,矛盾相處。
但隨著年紀的增長,未來也慢慢地發現,阿西其實不曾真正在意過他的態度,因為他所有的憤慨和指責,在阿西眼裡根本沒有意義,這反而加深了他的挫敗感。正如施伽氻所言,阿西有自己的信念,並始終堅定不移地專註於自己所追求和守護的東西,不會被任何外在壞境和觀念所撼動。正是這種單純的執著,造就了一個堅不可摧的阿西。
直至今日,未來才意識到,在過去的二十年間,除了自以為是的、愚蠢到極點的自尊心和虛幻的優越感以外,他其實一無所有。沒有家國,沒有目標,沒有思考過自己存在的意義,更不明白如何去愛,彷彿只是一具用模具批量生產的行屍走肉,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活。但這樣一個毫無理想的自己,竟會像個衛道士般厚顏無恥地去指摘那些堅守信念之人,簡直可笑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