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何必執著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何必執著

顧諳與海一芊一前一後繞過花園,朝宮門處走去。

「師妹長高了。」

顧諳知道她這是方才贊她漂亮的回話,低頭一笑,且行著。

「彌故大師醫術高明,皇上很好。」

對於海一芊善解人意顧諳早有接觸,但她能將這番話放在此時說,想來也是思量過的。

「聽說乾國這次派使節來會向皇上提親?」

「未見使節便流言滿天了?」顧諳道,「唐不慍慣提前做戲。」

「聽說南國太子也為師妹而來?」

「有熱鬧可看了。」顧諳道。

「師妹對求娶一事怎麼看?」

顧諳停步回頭笑道:「剛在心裡贊師姐修鍊得已能沉住氣,下一刻便破了功。」

「總不能時時都綳著吧?事關你終身大事,我豈能安枕?」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得請問過長輩才能回答師姐。」

海一芊並不計較顧諳的敷衍,關心道:「你身份特殊,牽一髮而動全身,你的抉擇會令天下氣象瞬變。」

「師姐要不要把我說得那麼神,小心隔牆有耳把我抓走來要挾我爹。」

「聽說師妹一路上也是危機叢叢。」

「我是勞碌命,不挖坑埋人,會閑悶壞的。」

「師妹會回山嗎?」

「師姐一併?」顧諳順著她的心思道。

海一芊點頭。

顧諳回身繼續向外走去,行到一段隱蔽處,才輕聲問道:「珉王可有後人?皇上準備如何處置錚王?」

「錚王先動手除盡了珉王一脈,才上的勤王書表忠心。」

顧諳譏笑道:「皇上準備何時調他入京覲見?」

「相爺的意思是待賀將軍回駐地再調他回京。」

「明月故里埋忠骨。遣回珉王封地再動手多好,讓兩王在陰間爭一爭,斗一斗。」

海一芊沉默未語。

「怎麼了?」

「皇上也是這麼說。」

「師姐是怪我對皇上影響過甚?」

「我是想起師父產過你身上有勝者之氣,他日你若不在北芷,熟知你的稟性便也了解皇上的性格,那時不知是不是北芷之憂。」

「看來皇宮真是歷練人的好地方,不過數月,師姐精進了。至於我的命數與北芷的命數,這不由你我,多思無益。」

兩人行至宮門處,有早候的相府下人近前問安。海一芊就此止了下文,只道一句「得到閑時拜訪相府」便轉身而回。

顧諳亦登轎回相府。

北芷國相府位於京城鄴都東城,五進院落的府邸置於貴宅豪門林立的東城之東,紅褐木漆大門四敞,除此外一切如常。

軟轎自正門入,大門閉。

顧諳換過衣裙來到書房,相爺顧延齡正端坐椅上,聽賀賁的回稟。顧諳微屈膝行了禮坐到了偏座,呷了口僕人送上的熱茶,靜候著。

賀賁言簡意賅地稟報后離開書房,父女二人開始各自捧著茶碗,小口地呷著茶,並不急著講話。

後院傳來犬吠,伴著急促的腳步聲,間或有陳娘為護著大狗與僕人的吵嚷聲。

「南宮軼遞了拜貼。」

顧諳「嗯」了一聲。

「他也是來求親的嗎?」

顧諳抬頭道:「爹,我離家數月,甫一見面,您就問這些個不痛不癢的問題?您就不關心我有否受傷?身體可好?」

顧延齡放下茶碗,道:「你現在不是好好地坐在我面前?再說婚姻大事怎能是無關痛癢之事?」

顧諳亦放下茶碗,不高興道:「我又不會嫁他。」

「女兒,你不嫁他還允他一路相伴?」

「我喜歡他啊!」顧諳直言不諱。

「兩情既相悅為何不嫁?」

「我不想傷害他。」顧諳道,「或者我還沒有想好自己可不可嫁給他。」

「諳兒------」

「爹,您只打算和我談婚事?」

顧相卻輕嘆道:「我連你的婚姻大事都不能過問,我還能談什麼?我又能改變什麼?」

顧諳陪笑道:「爹,您能問能問。」

「倘願意嫁便嫁吧。」顧相開口道,「身份羈絆都不是問題。」

顧諳笑了,自己轉了話題道:「老師的案子我算無功而返。」

「當年,我去獄中看望章兄,問他為何不自辯,他說願用己身之死去完成一生忠君的承諾、亦以己身之死引黃泉之燈,使無辜者往生。章兄一生,唯忠君二字,他認為自己死得其所,我懂章兄,所以這麼多年未提過為他翻案冤雪之事。」

「我決定為老師翻案時,爹爹為何不阻攔?」

顧相看著女兒道:「章兄的捨生取義我做不到,可是我希望史說能證他清白。」

「老師將一切做成死結,我亦無力改變。」顧諳惋惜道。

顧相看向顧諳,道:「至少他的子女知道他的清白。章兒才找到我,她也希望章兄的案子不要再查下去了。」

「可是爹,我不想放棄,總會有辦法可以將老師從與庚五娘的關係中摘出來。」

「以章兄之才未必沒有想到這一策,他沒這麼做便是不想做。諳兒,世事糾葛,並不是界限分明的。人有情感,就會被情感所累。章兄與庚五娘之間因情感而衍生的恩怨早在章兄身死時了結了。那個庚五娘領了他的情,這麼多年來沒有來認章兒。」

「可是------」

「這世上哪有絕對的對錯?」

「我籌謀良久只換來這個結局?」

「心有不甘?」

「是。」

「若說你盤活了這個局,動了根本,又何苦?」

「爹,什麼是根本?根本就是為了帝業,我的老師舍了性命、家族,背負冤情,其子女不能入拜宗祠,祭祖先。」

「諳兒,我們也沒宗祠可拜,沒有祖先可祭。」顧相道,「相師堂與北芷海家是有契約的,我待先帝忠心可鑒,我與章兄誠心相交,可是五年前他二人避開我製造出一個叛國案屠了一族。我------事先一無所知。」

「爹?」

「這便是相師堂在北芷的地位,這便是相師堂在海家眼裡的作用。」

「爹?」

「此類事何其多?人言北芷顧相少作為,是為父不願執著了。若計較起來,你娘與弟弟的仇我得殺多少人為他們陪葬?」

「爹也想回故土?」

顧相苦笑道:「既離了故土又豈是好回的?相師堂自出現在這片大地上始,便是一個尷尬的開始。世人都言咱們是為契約而護海家,焉知不是相師堂用此法自保?一旦百年之期到,相師堂之境更艱難。」

「以相師堂如今的地位,天下誰能撼動?爹之憂,過矣。」

「我所憂不為今日為將來,相師堂如今還是朝廷助力,自然無憂,十五年後相師堂回歸自由身,何去何從?」

「爹是擔心我之命盡,相師堂劫至?」

顧相抬頭看向顧諳:「大廈傾倒,我當如何?」

「十五年,我會為相師堂尋一個好去處。」顧諳保證道。

「我自你娘去后,心智受損,如今更甚,連對皇帝的授課都只能靠從前書捲來完成,我恐等不到那時,所以諳兒,若將來憑你自身之力不能護相師堂周全,便將相師堂解散,依靠八堂人儘力尋到結界,在結界中生存吧。」

「爹?!」顧諳愕然。

顧相卻釋然道:「人之生老病死,無論身處何地,皆是天地之規。我不能圓滿自己的人生,唯希望你平安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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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師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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