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陳修涉
春雷乍響,深冬漸遠。
陳跡挑了挑身前的炭火,激起簇簇火星。燭光明滅,映著父子各自複雜的臉色,一時無話。
陳跡先起身回房,當然因為久不在家,家裡甚至都沒有給他留一個像樣的房間,這要是傳出去,不定會激起怎樣的傳言。陳跡自己倒是習慣了,回哪哪都沒個落腳點。
行旅匆匆,他只是過客。
陳文萱近臨時收拾出來的房間里,尚瀰漫著一股灰塵的嗆鼻氣味,陳跡將身子縮進被窩裡,嘗試著睡過去。
半個多時辰后,陳跡起身,過去花廳將先前的炭盆端了過來,翻了一陣沒有找到新炭,搜羅著屋子裡可以作劈柴的物件,搬到屋檐下。折騰了好久,火光重新亮了起來。陳跡再回屋裹了棉被,杵在屋檐下,不知神遊何處。
時間稍稍往前推一點,就在縣衙那邊判了不久,一條街之外的按察院並收到了消息,周薪對於結果沒說什麼,興許是不信任察院一眾屬官,不想給外頭曉得他的想法。
眼下他關注的,倒是另外一條消息,是從京里發出來的。提及不日祁王將移藩登州。這位祁王是當今陛下的胞弟,屬於獻藩一系,如今擢升祁王,再移藩登州,大抵預示著新帝已經開始布置自己的勢力。直隸和天津衛沒有作為藩王封地的先列,於祖制衝突,因而山東並是最佳之處,如今算算,其實也不下數十藩府,再加一個祁王似乎也不過是見縫插針。
至於那位陛下的考慮,也不排除是藉此給自己安排一個後手。況且青州靖王藩最初也是那把椅子最佳競爭者之一。
周薪苦於黨爭,這些年浮浮沉沉,從一位翰林庶吉士,至編修,再到後來外放為官,他都深感無力。然而大昭科舉之制,本身已經變成朝堂大佬撈取後繼之才的渠道,一路過關斬將的士子走到最後,也就有了一個個老師,然後又有老師的老師,如此繼往,糾纏不開,再又各地先輩與後輩之間地緣牽扯,更是千絲繞身,剪不斷理還亂。
周薪捏著這封京信,長嘆一聲。
登萊府也在同一時間收到了邸報,涉及頗多,諸如王府選址營造,在此之前的祁王落腳等等,陳修潔與同僚合計之後,打算將事情下放蓬萊縣處置。登萊府則負責籌措朝廷撥給后仍舊不足的營造銀子。
當天下午,欽天監及工部第一批營造人員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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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陳跡一早被凍醒,身前火盆里只剩餘燼,也虧他能夠熬一個寒冷晚上,不過倒也覺著喉中乾澀,隱有感冒的癥狀。稍作收拾,陳跡去了廚房,還是打算熬煮一碗薑湯,順帶著將早點都做了。
小染過來時,可是一陣埋怨,見了陳跡臉色不好,她並想著去請大夫,叫陳跡攔了下來。
小丫頭在陳家已經很多年了,以前興許是被告知以後要做通房丫頭的,只是後來出了些事,老夫人那邊並做主另外尋了夫家,而且是讓林韻宜那邊認了個女兒,雖說後來有了身孕,對小染也沒什麼疏遠冷落,只是小姑娘始終覺著自己只是個丫鬟,平日里忙前忙后,消停不了。
在陳跡身邊待了那麼久,她也知曉陳跡在飯食方面很有天賦,但這種大冷天,這些事還是該她們來做。
陳家如今沒幾個使喚人。
陳跡倒不在意,交代著哪些送往哪裡,倒也將小丫頭打發了,他自己蹲在灶旁,望著灶里火光熱烈。
陳文萱過來時陳跡已經離開,在城裡車馬行租了架馬車,往松溪過去。在族學找到了陳過,簡單說了狀況,再去找了陳修涉,將事情說了一遍。陳修涉壓后了他召集族會的想法,交代他這段時間可以整理出一些東西來,到時候族會上可以說說。另一邊,他也會繼續督促幾家佔了陳跡產業的族人想出個折中法子。
陳跡沒有反對,只是透了自己的底線。
「這兩個月以來,該見的人我見了,不單是他們過來找我說過,我也找過他們,也並非逼迫他們一定要都還回來,只是希望他們能給我一個說法,不說許給什麼好處,該說的話也該誠懇一些。」陳跡今天話莫名多了很多,也不像往常見到陳修涉那種拘謹,「總不能因為我久不在松溪,屬於我的東西就都被佔盡了吧?或者族裡打算將我除名?要真是如此,族裡各家掛在名下的徭役賦稅都應該去縣衙清一清賬了!」
陳過不免憂心。
陳修涉倒似乎是意料之中,凝眉道:「這些我會再與各家說過。」
陳跡躬身道:「大伯多費心,當然如果他們覺著我陳跡好欺負,不願意給個說法,那麼也就不要怪我不念情分了。就是鬧到京里,我陳跡也是奉陪到底的,大伯不妨提醒他們一句,陳跡這些年別的本事沒有,銀子還是攢了些的。」
陳修涉挑了挑眉,問到:「這麼大火氣,莫非真覺著昨天的事跟族裡有關?」
「大伯以為無關?」陳跡收了視線,轉過頭道,「我後來問過了,陳華所謂的鋪子是我娘當初的嫁妝之一,不知道怎的後來就轉手到了他手裡,類似的還有縣裡幾處綢緞莊。倒都說是替我爹打理,這些年倒真沒見到一個銅板,反倒每年因為我爹的緣故,免了不少商稅。」
「大伯身為一族之長,各有權衡無可厚非,到二房三房做的某些事,怎麼看也是欺負人了。這兩個月我手上的東西可是累了好多,就等著他們上門說句好話暖暖心呢。」陳跡搓了搓手,哈了口氣,「結果可能見我沒什麼動作,都置之不理了,莫說上門,路上遇著都不帶招呼一聲了。大伯,本是回家,結果寄住族學,有這樣的回家?」
陳過偷偷拐了陳跡一下,不敢太明顯。陳跡看出他眼裡的意思,卻沒有理會。
繼而道:「反正意思就是這個意思,某些不要臉的垃圾親戚,我陳跡還真不稀罕要。另外,這已經是第二回聽大伯的招呼了,下一回,還希望大伯在自家人這裡也不要有失公允。」
陳過臉色微變,偷偷看向父親。
陳修涉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