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四 變化

法哈路是這個位面最古老的存在，他所撰寫的文字幾乎與這個位面誕生智慧生物的歷史一樣悠久，華麗而繁複，彷彿帶著神秘的韻味，然而死亡之主選擇這種古老文字並不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身份——在他所有的已知文字中，只有這種古老文字的字元是一個一個的獨立圖形，其組合千變萬化，單獨一個字元的含義隱晦難明，非常不確切，因而能夠避開『因果律』的指向。

換成其他僅僅只有幾個基本字元的字母組合式文字，每種排列組合代表的含義非常確定，僅僅只是寫下一部分就會引動因果律。

「我說，你不會是在這種小位面呆的太久了，神智失常了吧？」

菲歐擦著嘴，把視線從蒼白塵埃上那一排排華麗的花體文字上收回，古怪的眼神打量著法哈路那張同樣蒼白的骷髏臉，「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哪，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們看似比你高一個階層，其實都是那麼回事，沒你想的那麼強大。」

『我，並不奢求自由』

法哈路沉默地在塵埃之上繼續書寫著，古老而繁複的字體優美流暢，卻讓塵埃的範圍悄然擴大：『我，只是想要一個選擇的權利，給我，和我們』

「哈哈……」

菲歐乾巴巴地笑了兩聲，不過在法拉路安靜的凝視下，笑聲越來越小，片刻之後，他擰起了眉毛，表情變得嚴肅，「……你來真的？」

此位面的靈魂之主緩緩地點頭，幽深的瞳孔中，竟然彷彿有光芒在閃爍。

「嘖，真是麻煩……」

菲歐捏著下巴，皺眉的表情與道格非常神似，「頭一回遇到你這麼有個性的位面基石……我要是幫了你，這個大陸甚至這個位面都會因此而面臨被侵蝕的危險，這責任我可背不起啊……而且我在這裡個位面也呆不了多長時間了，恐怕有點來不及。」

『利用那個『支點』——』

法哈路剛寫出幾個詞，神軀就不由得一頓，身旁的少年已然冷下臉來，雙眼之中再次泛起了明亮的色彩，龐大的氣勢如同實質一樣包裹住了法哈路的全身，以他的神祗之能，竟然也感到無法動彈。

「給我聽著，不允許任何人去打攪她。」

菲歐幾乎是瞬間翻臉，嘻嘻哈哈的少年外表淡去，無窮盡的威壓再次出現，「否則，我不介意把任何膽敢冒犯的東西抹除掉，即使是這整個位面——你、明、白、了、嗎？！」

『我，對這無盡的重複，已經感到徹底的厭倦，』

出乎意料，或許是曾經被這樣的菲歐暴打了一次，法哈路面對真實狀態的菲歐竟然顯得有些無動於衷，在即使最古老的神祗也感到畏懼的威壓之下，手指輕輕地滑動著，繼續在塵埃之上書寫著文字——

『第一次，『耶格』犧牲了他和他的巨人一族……第二次，是『塔科拉迪』和他的森林眷族……最近一次，是『奧姆』和他的山地一族，甚至包括整片『斯達萊特』大陸都成為了犧牲品……』

「關你什麼事？」

菲歐眼中的色彩淡去，重新恢復了少年的外表，但表情依然是冷漠的：「你的存在是和這位面一體的，無論……『他們』……怎麼折騰，也不可能損傷到你。」

『你，聽過所有的靈魂一起哀嚎的聲音嗎』

法哈路的骷髏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這行寫在蒼白塵埃上的文字，卻彷彿有著自己的意志一樣，從寫下第一個字元開始就散發出無盡的哀怨與痛苦，甚至連菲歐都感覺自己受到了一定的影響，耳邊隱約響起無數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全身冰涼。

『我，已經聽了三次』

法哈路伸手抹去那一行文字，隨後寫下了新的句子，他寫得很慢，然而每一個文字寫下，都彷彿帶著一種極度沉重的感覺。

菲歐看著地面上的那行文字，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嚴肅的表情。

『我，只是想要一個選擇的權利』

塵埃之上，法哈路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最開始的字跡。隨後就收回了自己的手指，靜靜地在黑夜的風中佇立。

「……好吧。」

足足沉默了五分鐘之後，菲歐眼中彩色的光輝一閃而逝，轉過頭去看著靈魂之主那張浸泡在黑暗中的臉，「反正這個位面的時間線已經發生了巨大的偏折，給那幫傢伙找點麻煩也蠻有趣的，說實話我也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不過，」

少年的話一頓，望著法哈路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充滿惡意的笑容：「雖然你為了避免泄漏信息放棄了語言的能力，但這並不是絕對保險的……所以，為了避免泄密，我要對你的本質進行一下『分割』才行，主要的一部分去爭取你的『權利』，剩下另一部分則毫不知情地留在現在這個軀殼裡，依舊執行你的使命。」

他對著法哈路被黑色陰影包圍的身軀，緩緩地伸出了手：「然而這將是『規則』層面的分割，是一個非常痛苦的過程，即使對於最古老的神祗而言也有著巨大的危險——你確定你要獲得我的『幫助』？」

靈魂之主沒有再寫什麼文字，而是輕輕展開雙臂，平靜地注視著菲歐的手，選擇不言而喻。

「很好。」

菲歐看著法哈路的動作，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朝向法哈路的手指上亮起了彩色的光輝，如同伸入水中一樣，毫無阻礙地伸進了後者的胸膛，然後抓住了什麼緩緩地向外扯動——靈魂之主微微一震，隨後整個身軀都輕輕地顫抖起來，緊接著他的身軀就被一層五彩的光輝嚴嚴實實地籠罩住，兩人腳下的屋頂如同被無形的狂風吹拂一樣，在一片安靜中劇烈地振動，破碎，直到成為最細小的塵埃，如果不是菲歐在他身上布設的結界強力束縛了死亡神力散逸的話，此刻恐怕半個『坎緹鈕』市都化作了灰燼，而不僅僅只是腳下一層石磚了。

「那麼，該給你一個什麼樣的新身份呢……」

菲歐漫不經心地一上一下拋著手心裡如同黑色水晶一樣清澈勻凈的晶體，搔了搔腦袋：「起名字不是我的強項啊……都怪老媽的遺傳太強了……算了，回去再說吧。」

他轉過身去，如同融化一樣消失在依然帶著絲絲寒意的夜風裡，留下原地如同雕像一般木然佇立的法哈路身軀，以及一句低沉的話語——

「我想，在你耳邊哀嚎的靈魂里，恐怕從來沒有巨龍的聲音吧……卓爾根那個老傢伙，嘿嘿……」

……

……

安排好那些議員先生們的藏身之地，和利納克斯一起傳送回到自己家鄉的道格，第一眼看見的卻是正在門外馬車的觀景台上，雙手托腮怔怔地望著星空的菲菲安。

「還在不開心？」

道格走過去，緊貼著少女的身旁坐下，伸手摟住她纖細的肩膀，靠向自己懷裡。菲菲安扭動肩膀，意思地掙扎了一下，隨後就撅著嘴整個倒入道格的懷抱，感受著他的肌肉和體溫，好長得嘆了一口氣。

「這兩天真倒霉。」

她小聲的嘟噥，「什麼事都不順，好討厭這種感覺！」

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從被死亡之主法哈路拜訪到在蒙特遇見懷孕的莉璐，都讓她感到無能為力，天才魔法少女空有一身強大的魔法和高深的各種知識，在這樣的事情面前卻毫無用武之地，再加上剛剛還打翻了美味的蘑菇湯，更是讓她感到鬱悶。

「運氣這種東西就是這樣，就連幸運女神自己都把握不住，否則也不會有『馬尼拉奇』成神的傳奇了。」

道格對此並不在意，運氣這種東西可以說在他成長的過程中一直是遲到甚至是缺席的，否則也不會在遇到菲菲安之前混成了威斯特那種紈絝子弟的跟班打手，甚至就連這點運氣都被菲菲安破壞了。

不過自從成為了守恆之主以來，他的運氣倒是好轉了一些，雖然遇到了非常多的危機卻總是能夠化險為夷，甚至就連化裝成糟老頭子，都有美女投懷送抱——道格的目光不自覺地投向旁邊小屋那明亮的燈光，就在那一牆之隔的地方、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體內正在孕育著他的兩個血脈相連的後裔，這種感覺非常複雜，在最初被欺騙的怒火過去之後，慢慢地有一種由衷的喜悅在內心悄然滋生。

「——你在看哪裡？」

雖然縮在道格的懷裡低著頭，但是菲菲安的感應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道格視線的轉移，不由得輕哼一聲。

「呃，我只是在考慮有關那個預知夢的事情。」

道格馬上扭過頭來，摟緊菲菲安做出漠不關心的姿態。雖然他在對待感情的事情上經驗十分不足，但也沒白痴到會去犯最基本的錯誤，「如果那個預知夢是正確的話，那兩個孩子將來會被稱作爆炎雙子星，是非常強大的魔法師……我只是在想這個預知夢究竟從何而來，是否會真的都變成現實。」

在遇到莉璐之前，道格並不覺得這個夢有什麼重要的，特別是那個夢裡如此露骨地暗示了他今後的道路，讓他有種被看不見的黑手操縱的不舒服感，甚至當做某些老傢伙暗中做的手腳暗中提防……直到他在自己家門口遇到了懷孕的莉璐、肚子里還真得孕育著一對雙胞胎的時候，這個夢才突然一下子變得真實起來。

「如果是真的呢？」

菲菲安依然蜷在他的懷裡低著頭，懶懶地繼續聊著。

「如果是真的話——」

道格原本要說的話突然頓了一下，身上的肌肉一下子變得緊繃——如果那個夢境是真實的話，那麼他的將來就會有三位後裔：莉璐所生的繼承了『安貝什斯』姓氏的爆炎雙子星兄妹『羅塞卡』和『拉拉薇麗』，繼承了他自己的『斯立烏』姓氏、面容清俊肅穆的下一代守恆之主『薩菲卡羅』，根據極其相似的眼眸形狀判斷，他有很大的可能就是聖女艾絲蒂爾、也就是莉諾雅薇和自己的孩子，甚至連利納克斯都有了名叫烏班圖·子夜的後裔，執掌音樂和美食的權能——然而，自己和菲菲安的孩子呢？

連利納克斯的後代都已經能夠變形人類成年，時間的跨度必然不短，可為什麼沒能看到自己和菲菲安的孩子？

冷汗驟然布滿了道格的後背，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這一瞬間，即使是面對那充滿惡意的黑色和黃色光輝，都沒讓道格感受到如此沉重的壓力和緊張，因為如果那個預知夢是真的，那就意味著兩種可能：在今後的日子裡，菲菲安可能會有問題，或者，自己和菲菲安之間會有問題——這其中任何一種可能都是他不願意見到的。

雖然相遇並不美好甚至開始時還互相仇恨，但生死與共這麼久，兩人早已互相熟悉和容納彼此，菲菲安逐漸變得越來越依靠道格，而對於道格來說，菲菲安更是他人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戀愛。

當然，現在還要加上莉諾雅薇……守恆之主大人對此絲毫沒感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道格？」

被驟然摟緊的菲菲安不明所以地抬起頭，感受到愛人的緊繃，清澈的大眼睛莫名地看著他。

「我沒事……如果那個夢是真的話，那麼這個世界的平靜持續不了幾天了。」

道格收束了一下心神，控制著自己的身軀放鬆了下來，心臟的跳動也慢慢平靜——沒必要驚慌，現在的自己正在以驚人的速度變得強大，甚至連靈魂之主法哈路都正面相持過，無論未來有什麼在等著他，都將必然被他的神力所粉碎！

「你的意思是？」

菲菲安坐直了身軀，姣好的臉蛋上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根據夢境中的神話史詩記錄，眾神降臨之後那場席捲整個大陸的災難，『天降之災』就要開始了。」

道格回憶著夢中的景象，「在『流星飛舞之夜』后不久這場災難就開始了，大地乾涸開裂，天上不斷掉下燃燒的隕石，人們無法耕種，絕望地聚集在一起等待末日……然後『真神』出現，他告訴人們，只要虔誠地念著真神的名字，就可以用那些沒用的東西、甚至是今後的收成來換取生存……於是人們都誠心實意地從此信奉真神。」

「那個真神是你嗎？」

菲菲安看著道格問。

「我不知道，夢境中所有和神名有關的信息都變成了無法理解的東西。」

道格扯了扯嘴角，「但是這種交換，很明顯只有我才能做到——嗯？」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隨後精神一下子振作起來——在原本的預知夢中人們傳播的是所謂真神的信仰，然而他現在已經用瑞愛貝特徽記隱晦的代替自己出現在前台，所謂的預知已經被改變了！

「呀！說正事——唔——」

心情大好的道格情不自禁地抱住菲菲安深吻了下去，少女的唇瓣柔軟而微帶夜風的涼意，甜甜的氣息熟悉而溫馨，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要索取更多，於是這個吻很快就變了味道，菲菲安的氣息開始變得急促起來，道格的手臂也更加用力把她朝自己的懷中擁緊，兩人的身軀緊密地帖合著，道格的手掌沿著腰背那纖細的曲線迅速前移，熟門熟路地覆蓋上了少女青澀而誘人的山峰——

「嗯哼！」

突如其來的一聲輕咳驚醒了陷入激情中的兩人，菲菲安驚叫了一聲就彷彿受驚的小兔一樣竄入了馬車中，道格惱火地抬起頭，看見利納克斯站在馬車另一邊那裡，視線投向深邃的星空，然而嘴角的那絲笑意卻暴露了他，而在龍巫妖的身後，菲歐正眯著眼一臉古怪地朝這邊望著，稚氣的臉上表情十分奇特，在他的身旁則跟著一條道格從來沒見過的黑色威瑪獵犬。

「你找我有事？」

道格看見菲歐那個鬼頭鬼腦的樣子就來氣，神色不善地打量著，心裡涌動著踢他屁股的衝動。

「沒啥事，在附近打獵的時候遇到一條受傷的好狗，順便給治了治，沒想到就跟著回來了。」

菲歐笑嘻嘻地，完全沒把道格兇惡的眼神當回事。

「附近？這種獵犬只適合用來追捕大的獵物，我們這兒的獵人是不會養這種只有貴族老爺們才需要的東西的。」

道格皺著眉頭打量著威瑪獵犬，這倒真得是一條賣相非常好的獵犬，眼睛明亮安靜，透著智慧的光輝，純黑色的皮毛如同緞子一樣光滑潔凈，纖長的身軀線條流暢優美，靜靜地蹲踞在那裡，頭顱高高昂起，甚至透著一種優雅的韻味。

「誰知道呢，也許它運氣不好一直迷路到這邊了呢……反正看上去挺乖的，我看菲菲安小姐在這裡也挺無聊的，就準備把這傢伙送給她做個伴，平時也能消磨一下時間嘛……喏，到馬車上去，認認你的主人。」

菲歐抬腿踢了踢那條黑色的威瑪獵犬，朝菲菲安的馬車挑了挑下巴，正優雅地蹲踞在地上的威瑪獵犬扭過頭去，漆黑的眼睛盯著少年，道格突然覺得周圍的光線似乎暗淡了一些。

「逃家的流浪犬就別講究那些尊嚴啊，身份啊，之類的東西了。」

菲歐笑眯眯地摸了摸威瑪獵犬的頭，「如果不乖的話，以後苦日子還多著呢。」

彷彿聽懂了他的話，純黑色的威瑪獵犬收回了自己的注視，安靜地邁動步伐走向馬車，甚至在進門之前還禮貌地用爪子敲了敲。

「肯定是貴族家養的。」

看著威瑪獵犬的舉動，道格下了結論。威斯特的那幫狐朋狗友裡面也有喜歡獵犬的，道格對這方面有一點了解，這樣賣相十足又訓練有素的一條狗如果是在希安轉手就能賣出幾千金幣去。

菲菲安雖然躲了起來，但是外面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此時已經好奇地打開了門，威瑪獵犬用優雅的動作躍上了馬車，然後一點兒也不認生地在馬車中央的地毯上趴了下來。

「有項圈嗎？上面應該有名字吧！」

道格轉頭看著菲歐。

「有的有的，」

菲歐使勁地點點頭，笑得高深莫測：「項圈皮帶上的名字是——『小哈』，我試過了，叫別的名字它不答應的。」

「……」

道格看著他那種神秘兮兮的笑容，忍不住又想踹他，趕緊壓制住這種衝動，轉頭望向利納克斯：「那兩名囚犯——」

明亮的青色光輝突然從他的懷中亮起，然後一直被他貼身收藏的那張『奧加秘頁』如同有著自己的意志一樣飛了出來，在刺破蒼穹的青色光輝中，秘頁周圍出現了十二個不同的場景，有宮殿、有岩洞，甚至還有漆黑的海底，唯一相同的就是這些場景的中央都有一張散發著無盡青色光輝的奧加秘頁，周圍人的表情和舉動也生動地映照在其中，包括一個充滿宗教韻味的房間中某個讓道格感覺非常眼熟的曲線玲瓏的身影——

「莉諾雅薇？薩寧大聖堂？」

對於兩者都非常熟悉的道格低呼出聲，看著眼前根本無法掩蓋的秘頁光輝，眉頭一下子皺緊。

——莉諾雅薇有危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