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坦白
深夜,一聲尖利的哨子聲響徹西北軍營的天空,將士們立刻起身集合。這一夜大皇子剛巧留在軍營,也跟著起身走了出去。
「大皇子,」鄭將軍一臉擔憂,「有人夜襲營地,咱們好幾個將士已經被他們殺死了!」
「他們現在人在哪裡?」洛懷信一邊問一邊觀察著他的神情。
「人往南邊去了,還偷走了機密的文件!我這就帶兵去追,大皇子武功高強,可否同我一起前往?」鄭將軍聲音洪亮,四周的士兵都聽到了他說的話,大皇子若是拒絕,貪生怕死的名聲就要傳播出去了。
洛懷信知道偷襲怕是一場謊言,他們這一番動作,只是為了取他的性命而已。
「走吧。」洛懷信向後伸手,武銘將他的兵器遞了過去。
「武侍衛可否留下來幫孫副將軍。。。」鄭將軍剛說了一半,就被武銘打斷了。
「我是大皇子的貼身侍衛,你說我能否留下來?」
武銘說完,鄭將軍尷尬的笑了笑:「我是急糊塗了。咱們還是趕緊追人去吧!」
夜幕沉沉,鄭將軍與大皇子一行人飛身上馬,大皇子經過孫副將軍的時候,他微微的向大皇子點了點頭。
鄭將軍騎馬帶頭進了一片森林,洛懷信和武銘都知道必定到了刺客埋伏著的地方,雖然早有準備,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果然,洛懷信猛聽到耳邊有風聲,幾隻箭飛一般的射向朝他和武銘。他們各自側身躲過,前面的鄭將軍和他的隨從已經融入極濃的夜色,不見人影。
早就埋伏在森林裡的十幾名刺客沖了出來,與洛懷信和武銘廝殺起來。他們雖然人數多,但功夫都是普通將士的水平,加上洛懷信主僕兩人早有準備,打起來十分輕鬆。可正當一般的刺客都被打倒之後,天空忽然降下巨大的漁網狀的東西,洛懷信和武銘同時向上看,揮刀斬斷漁網,洛懷信轉身的瞬間,看到武銘身後的一個蒙面人放出一把銀針,他立刻吼了一聲「小心!」,飛速將武銘推到一邊,自己迎面用刀柄掃開了所有的銀針。
武銘回身看到這情景,愣了一下,才重新躍回洛懷信身旁,低聲道:「他們竟然找了高手來偷襲。」
洛懷信點頭道:「高手不過兩人,雖然出乎意料,倒也不必擔心。」說完飛身與偷射暗器的蒙面刺客打了起來。
他們廝殺了不久,孫副將軍親自帶著士兵們趕來了,他騎馬與洛懷信擦身而過,問了一句:「大皇子?」
洛懷信大聲道:「頂得住,你去追吧!」
孫副將軍立刻帶人沖入了森林深處,不久后就聽到罵聲與慘叫。
混戰持續了許久才結束,武銘受了輕傷。孫副將軍提著鄭將軍的頭對部下說:「鄭將軍勾結敵國將軍,企圖叛亂,刺殺皇子,今夜罪證確鑿。」
隨著孫副將軍來的自然都是他的親信,立刻跪下齊聲道:「大皇子英明,孫將軍英勇!」
回軍營的路上,孫副將軍向洛懷信彙報:「大皇子,卑職離開之前,已經叫人做了一場戲,現在士兵們都知道鄭將軍是賊喊捉賊,西北這裡,必會成為大皇子的堅強後盾。只是大皇子這次回京赴宴。。。」
洛懷信點頭,鄭重的對孫副將軍說:「這次多虧孫將軍相助,回京的事情,你不必擔心,我們還會在京城重聚。「
孫副將軍領會到洛懷信話語中的意思,點點頭,退後了幾步,留大皇子與武銘並駕齊驅。
「今日。。。」武銘神情複雜的開了口,「多謝大皇子救命之恩。」
「你我何須客氣。」大皇子聲音平穩,目光看著前方。
武銘的心情卻無法平靜,他知道,大皇子方才為他擋的是江湖人士聞聲色變的「千手銀針」,每一根都沾滿劇毒,一沾必死,絕無解藥。銀針數量大,速度快,任誰也絕無把握能完全避開。大皇子可以為了救他如此冒險,他卻在背後配合別人策劃著。。。
夜風陣陣,大皇子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武銘,這些年來,我知道你心中有苦,我雖自認將你視為兄弟,但武家為了我所承受的一切,我無論做什麼都無法彌補。所以。。。無論你做出了什麼選擇,都永遠不必覺得自責愧疚。」
武銘渾身冰冷,在馬上緩緩地轉頭看向洛懷信:「大皇子,都知道了。「
大皇子並未看向他,只是點了點頭。
「你既然全都知道,今夜為何還。。。還救我?「武銘聲音有些發顫,見大皇子不回應,喃喃的說:」你一個人明明也能打敗他們,何況有孫副將軍的幫手。」想到這裡,他忽然轉頭問:「孫副將軍與你早已結盟,而你並未讓我知曉,是擔心我也趁著今夜有所行動?」
「是,也不是。我擔心的不是你,你不會趁人之危,害我性命,我是擔心你的。。。盟友提前得知孫副將軍與我結盟,會想什麼辦法透露給鄭家,害了孫副將軍。」大皇子耐心解答,彷佛他說的是什麼尋常事,而不是最親密的屬下和兄弟暗地裡背叛他的事情。
武銘沉默了一陣子,又開口道:「你。。。是什麼時候察覺到的?」
「起初是巧合,有人在葯館見過你,偶然想起來,問我是不是派你去買葯。」洛懷信回答,那個人是宋知憶,他自然不會說出來,那一次,宋知憶不過是擔心他,順口問起來,卻無意中提醒了他。
「你的行動從來都一一彙報給我,可偏偏那一日,你找了借口,若不是什麼為難的事情,你不會對我說謊,所以我起初,誤以為你有什麼困難,不願讓我幫你,於是便想暗中查一查,若是能暗地裡幫你解決,是最好。」
「接著你便查出那醫館有問題?」武銘問道。
「起初很難查到任何線索,那醫館一切看起來都很尋常,我猜想,你去醫館的那一日,之所以不加掩飾,是因為那是你們第一次見面,所以你並不知道對方的意圖,再加上那醫館如此不起眼,距離京城繁華之地十分遠,你也並沒有想過會在那裡遇上認識你的人。」洛懷信輕輕嘆了一口氣,繼續說了下去:
「後來那醫館掛在高處的藥材不小心掉了下來,有位老者順手便將藥材接住,雖然不過一瞬間,可也足以讓我派去的侍衛看出來,他身手不凡。那老者平日里步履蹣跚,為何一身功夫卻隱藏在這小小醫館之中?這就叫人不得不疑心。接下來,事情就容易了許多,慶皇叔雖然心思縝密,卻也露出了一些破綻,射箭場那一次,我就已經派人緊盯著他了。任何計謀,倘若露出一絲破綻。。。」
「就必然全盤皆輸。」武銘說,「回軍營以後,我會自我了斷,溫黎對你痴心一片,對我所作所為毫不知情,我父親更是。。。」
「武銘,我若想要你自行了斷,今日就不會冒險救你。我救了你,也不是想以此來讓你自責,屈服,甚至改變心意,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不管你做了這樣那樣的選擇,我都能理解,也都能原諒,因為我欠了鄭家太多。我絕不允許你自我了斷,你過得苦,因為保護我,你自幼失去母親,躲在深山受苦,堂堂將軍之子,卻要。。。」
「不是,不是,這些都不是我背叛你的原因。。。我是恨,卻不是恨你,我是。。。我。。。」武銘忽然失控,駕馬狂奔而去,大皇子示意後面的孫副將軍不必擔心,隻身駕馬追了過去。
不知跑了多久,武銘聽著身後大皇子的馬蹄聲,終於停了下來。他翻身下馬,大皇子也跟著下了馬,走近他。
「大皇兄,」武銘開口,竟然改了稱呼,「你,想聽個故事嗎?」
他們兩人站在冰冷的夜裡,聽故事的人和講故事的人臉上有一樣的痛心,末了,武銘大笑一聲,滿眼是淚:「你說,我是不是該恨他,恨的要殺死他才能罷休!」
洛懷信只覺得此時此刻說什麼都是徒勞,他無論如何都猜不到,眼前的武銘,竟然是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弟弟。
「我母親對他情深一片,卻被他像個玩物一般就送了出去,同樣是兒子,他為了你可以犧牲一切,犧牲任何人,而我,卻自從生下來就被自己的母親隱瞞身世,還被送去為自己的親哥哥做侍衛,在宮裡對著其他的皇子下跪行禮。。。你心愛的人,就時時刻刻被暗侍保護者,我心愛的人。。。卻要。。。卻要遭受那樣大的侮辱。。。還有我妹妹,她對你那麼好,你卻不要她,為什麼?老天為什麼這麼不公平?難道就因為你母親是他明媒正娶的妃子,我母親不過是個宮女?」武銘終於將多年藏在內心的痛苦說了出來。
「明媒正娶的妃子,」大皇子滿眼是淚,冷笑著說:「我母親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可後來呢?為了皇位,他不是也逼著我母親做了妾?什麼貴妃,不過是好聽的名字,從正妻成為妾室還不夠,我母親還要遭受皇后與其他妃子的冷嘲熱諷,甚至有性命之憂,不得已裝瘋賣傻,犧牲容貌,才換的暫時的安寧。我們這位父親的眼裡,哪有什麼夫妻之情。至於溫黎,你現在也已經有了心愛之人,若是有人也深愛著你,你會不會放棄林婉瑩,違心與她成親,讓三個人都過得痛苦?」
武銘跟在大皇子身邊多年,直到他說的都是事實,想到他年紀輕輕就要上陣殺敵,幾次死裡逃生,雖然貴為皇子,日子過得並不好。
「武銘,即使我對父皇怨恨極深,從小到大沒對他說過一次軟話,可他畢竟是我的父親,為了我,做了許許多多該做不該做的事。所以,你恨父皇,我都懂,但是我不能讓你傷害他。他的錯,就由我來承擔。朗坤現在的情形,你我必須兄弟齊心,否則,朗坤若是由皇后與二皇弟掌控,必將天下大亂。等事情解決之後,我會讓父皇將皇位傳給你。你文武都不輸我,必然是個好國君,到時候,我與知憶遠走西北,去江南,去哪裡都好,絕不再回京城。你若是覺得,你母親的命必須有人賠,就請等我安排好知憶。。。」
「好了!」武銘嘶吼了一聲,「你不要說了,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我不需要你賠命,更看不起什麼皇位,也不想做什麼皇子,我只是。。。」他抱著頭蹲了下來,不再多說一句話。
「好,按你的年紀,我應當喚你一聲三皇弟。宮裡那位三皇弟,若是知道多了一個你這樣好的哥哥,定然很歡喜。知憶與婉瑩本就是閨中密友,溫黎也已經嫁給五皇弟,我們能不能試試一起保護在意的人,不讓她們為我們受苦?我真的不想看到,我們兄弟中有任何一人,最後落得像慶皇叔那樣的結果。其實,在宮裡的日子雖然極苦,卻也有甜的時候。」大皇子也不再多說,轉身上馬,回了營地。
武銘等他走了許久,才抬起頭,眼中一片迷茫,一時不知道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