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謊言
「若不是裝藥材的袋子漏了,在大門耽誤了片刻,就跟簡媽媽走岔了。」榴月的聲音先響起來,
宋知憶瞪了一眼碧煙,叫她別做聲,心裡想,簡媽媽是後母的奶媽,對她一向親近,她就說自己是來榴姨娘這裡迎迎她,也沒什麼說不過去的,現在狼狽地躲在這衣櫃里,若是被榴月發現了,才是真真的沒臉。
「你回娘家,是要給夫人傳什麼消息?」是簡媽媽的聲音。
「倒是沒什麼消息,只是那兩位眼見著關係有所緩和,榴月按夫人教過的,挑撥了好幾次,他們也只是吵吵嘴,沒什麼大風波。我就想著跟夫人再討些法子,畢竟我這肚子再過些日子也就藏不住了」
榴月的幾句話,讓宋知憶和碧煙對看了一眼,都呆住了片刻。宋知憶先反應過來,把手指放在唇前,暗示碧煙千萬不要發出聲音來。
「你當夫人今日差我來,真是為了送吃食給宋知憶不成。」簡媽媽的聲音響起來,冷淡生硬。宋知憶忽然覺得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嗓音,聲調卻是陌生的。簡媽媽平日里見著宋知憶,一向是高著八度的聲調,親親熱熱的喚「我的大小姐喲!」
「夫人叫我來說與你聽,將軍碰巧提前回了府,五日之後,夫人會刻意安排將軍來跟她一起到薛府探望宋知憶,家宴的時候你裝作身體不適,先到你房中休息,夫人自有辦法把宋知憶騙來,她一來,你就想辦法留住她,讓劉媽媽在外面看著,夫人會找理由引著將軍和薛良書來你屋裡,劉媽媽遠遠看見了,就高聲報與你聽,你立刻裝作被宋知憶推倒在地,備好雞血,撒在地上和你的裙子上面,苦苦哀求她放過你一命,剩下的事情,你自然知曉如何演戲」簡媽媽的一段話說完,宋知憶就如當頭被人澆了一盆冷水一般。
「夫人真是好計策,只是大夫那邊可都好生安排了?」榴月的聲音有隱隱的興奮。
「那是自然,夫人計劃了多年,就等著這一天。不僅將軍會對宋知憶徹底失望,一母同胞的妹妹發生了這樣的事,那宋清憶也會大受影響,五日之後正是文官考核之日,宋清憶必然會發揮失常,到那時,他想不開服毒自我了斷也是可以解釋的。」
簡媽媽明明說的清清楚楚,躲在暗處的宋知憶卻覺得自己什麼也聽不明白,她是在發夢吧,後母自宋知憶一歲開始就親自撫養她長大,待她比自己的親生女兒宋知馨都要好上幾分。她怎會派了簡媽媽來跟榴月說這樣的話。
「夫人真是煞費苦心」,榴月的聲音又響起來,「若我說,哪裡值得籌劃這麼多年,宋知憶尚在閨中的時候,倘若夫人找個下人,毀了她的清譽,豈不是更簡單」。
「真是個蠢物,若不是夫人這些年在背後教你,你不知會露餡了多少回,又怎麼可能把那薛良書哄騙住」,簡媽媽語氣里多少有些得意,「夫人可不是那眼界淺的一般女子,宋知憶若是在閨中出了什麼差錯,對夫人的聲譽難道沒有損傷?對二小姐的婚事能沒有影響?好了,我既是借著找你尋花樣子來的,就不好在你這屋子耽擱太久。」
聽了這話,已經驚的渾身發抖的碧煙終於鬆了口氣,等榴月送簡媽媽出屋子的空檔,她就可以和大小姐從小道溜出去了。
偏偏榴月說道「簡媽媽等等我,巧兒那不中用的,將藥材撒了些在我身上,我換身衣服,跟你同去給宋知憶解釋一句,就不必回這一趟娘家了。」
碧煙聽到榴月要換衣服,嚇得不由腳一軟,就撞到櫃門,發出嘭的一聲。
榴月和簡媽媽對視一眼,上前把櫃門打開,看到躲在裡面的宋知憶和碧煙,一時也愣住了。
簡媽媽見宋知憶已是淚流滿面,眼珠一轉,抓起大案上面的硯台,先猛的將碧煙砸暈了過去。宋知憶想要往門外跑,外面望風的巧兒聽到打鬥聲跑了進來,跟榴月和簡媽媽合力將宋知憶控制住,用手絹堵住她的嘴,用衣帶綁住了她。
「簡媽媽,這,這可怎麼好,她全都聽著了,」榴月慌的手腳都不太聽使喚了,簡媽媽冷冷看向榴月,看得她心裡直發慌。
「榴月,如今只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條,你我將她們主僕二人殺死在你這屋裡,你帶上金銀細軟,從此亡命天涯去。我會告訴薛良書,是你將主母殺害。第二條,便是我推你一把,助你現在就小產,我去跟薛良書說,是宋知憶察覺到你有了身孕,嫉妒你,盛怒之下闖進來害你落胎。你和宋知憶身邊伺候的,都是當年夫人精心挑選的丫鬟奴才,受夫人的指揮,我自會一字一句去教她們如何做見證。」
「簡媽媽,你瘋了,這兩條路我哪個都不能選」榴月不由尖聲喊道。
「好,你兩個都不選,倒來教教我,如今這情景,你有別的什麼法子,能保住你自己?」簡媽媽並不慌張,也不理會在地上拚命掙扎的宋知憶,反而坐了下來。
榴月獃獃的坐到地上,不知道說些什麼,耳邊只聽簡媽媽將聲音放柔和,細細的勸她,「她們已經聽到你我的對話,今兒個只能破釜沉舟,我這麼做是萬不得已,你若將事實說了出來,也必死無疑。胎落了還能再生,鬥倒了宋知憶,夫人保你做薛良書的正房太太。你年輕,身子又好,做好了小月子,除掉了宋知憶,你同薛良書恩恩愛愛,小公子什麼時候都能再要。」
「簡媽媽說的什麼話,主母害死庶子庶女,有的是法子遮掩住,宋知憶又怎可能被除掉?」榴月茫茫然的問道。
「宋知憶知曉了夫人的密事,你道她還活得成?只要你我能將今日一事辦穩妥了,以重病為名將她禁錮在這府中,她身邊唯一親信只有碧煙這個小蹄子,灌兩副葯就能把她們解決了」。簡媽媽的眼中像是浸了毒汁,榴月一瞬間好似看到了秦氏。她們主僕二人真的太相似,都是菩薩一般的慈善面孔,心卻比蛇蠍還要狠毒。今日若是不聽簡媽媽的話,榴月不確定自己的性命會不會保得住。
似是下了狠心,榴月從地上慢慢地站起來,「簡媽媽,我就依你,可今日的承諾,也請你切莫忘了,薛府的正室太太我做定了,請夫人務必助我得手。不然,我肚中的孩兒枉死一場,怕也不會安寧」
簡媽媽心裡暗暗冷笑,面上卻不顯,「你放心便是,你今日受了苦,夫人日後必然重重嘉獎。」說話間,她忽然將榴月推到了衣櫃旁的大案上,榴月摔倒在地,下身緩緩流出鮮血來,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簡媽媽讓巧兒將榴月攙扶到床上,叮囑巧兒:「你去找宋知憶的陪房梁媽媽,叫她帶著她家那口子趕過來,記得不要跟你一同回來,讓他們一路上要大聲念叨,『夫人怕是魔障了』。」
碧煙還暈著,宋知憶躺在冰冷的地上,看著這一幕幕,淚水早已流不出來了,她本來就不是蠢笨之人,只不過對後母太過信任。她如今也看懂了,原來除了碧煙,她身邊所有的人,都配合著崔氏,在她面前演戲演了十七載。她知道自己怕是九死一生,想到蒙在鼓裡的大哥,不禁心如刀割。
梁媽媽一家很快的趕過來了,簡媽媽低聲跟他們套好了詞,就讓他們用衣裳蒙住宋知憶和碧煙的頭,送回正房,派人在外面看守起來。
簡媽媽回頭叮囑榴月「記住,切不可在薛良書面前哭鬧,要扮作委曲求全,還要為宋知憶說幾句好話」,看著榴月含淚勉強點了頭,簡媽媽才出了院子,等待薛良書回府。
薛良書從怡情院被小廝找回來,榴月已經凄凄哀哀的躺在床上,地上那攤故意留著的血提醒著他這裡發生了什麼。靜候在榴月屋裡的簡媽媽,走上前來跟薛良書低聲說起前因後果:
「將軍差事順利,提前回府,帶了些稀罕的吃食首飾。夫人惦記大小姐,叫老奴送些來。老奴在大門前碰上了榴姨娘,正巧夫人想要些新鮮的繡花樣子,榴姨娘手最巧,老奴便想著跟大小姐請安之後到榴姨娘屋子裡取。誰知大小姐不在正房,老奴就去了榴姨娘的屋子,正碰上巧兒哭著跑出來,說大小姐把伺候的人都支走了,想要了榴姨娘的命,老奴望著屋裡一看,大小姐正和榴姨娘扭在一起,誤把榴姨娘推在了大案上,若不是老奴死命地攔住,大小姐那架勢,好似恨的要把榴姨娘當場掐死。」
薛良書的手緊緊握成拳頭,想要說什麼,簡媽媽的聲音就又響起:
「是巧兒拼了命的跑出去喚人,梁媽媽一家聽見及時到來,才拉住了大小姐,原來梁媽媽早就聽大小姐說過,榴月月事兩次沒有按時間來,早上請安的時候嘔了好幾次,想必是有了身孕。大小姐讓梁媽媽去買花紅,梁媽媽勸大小姐切莫衝動,犯了國法。」
說到這裡,簡媽媽忽然重重的跪倒了地上,「大小姐平日里最和善不過,只是求子兩年不成,卻聽聞榴姨娘有了身孕,一時受了刺激,老奴斗膽求姑爺先別去責罵大小姐,讓她多少緩一緩,也求姑爺容老奴先回府稟報將軍和夫人。」
躺在床上抽抽涕涕的榴月接到簡媽媽拋來的眼神,也趕緊喚了一聲,「少爺」,她掙扎著要坐起來,薛良書忙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
「少爺,妾身好痛,身上,心裡,到處都痛,求少爺留下來陪陪妾身,哪裡都別去。」
薛良書看到榴月凄涼的樣子,忍住了去找宋知憶興師問罪的衝動,心裡也確實不想去面對宋知憶,只盼著岳父岳母儘快拿出個解決的法子來。
簡媽媽看到薛良書的表情,已經知道事成了大半,這個唯唯諾諾毫無腦子的姑爺,夫人選的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