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黃老闆,你三個月前在我們這兒買了八千斤大米,你手底下不足兩百個人,應該夠吃到這個月底了。」齊梓珊噙著抹淺笑,「雲老闆一向喜歡囤貨,三個月的麵粉得囤出五個月來。若我沒有記錯,雲老闆也是三個月前曾在我們這兒進購了一批,想來,這一時半會是不缺的。」
聽到齊梓珊的話,黃老闆和雲老闆的臉色都微微一變。他們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上去還很稚嫩的少年,竟這麽清楚他們的情況,一時間兩人的態度都變得嚴肅不少。
「我們齊家絕不會店大欺客,既然是我們失約了,不做出些補償也說不過去。」齊梓珊將茶杯放下,看了四人一眼,說道:「逾期三天,我們齊家願意每人多給兩百斤的貨作為補償,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這話一出,黃老闆跟雲老闆都不再說話。
齊梓珊又添了句,「各位也都是老主顧了,恰逢這等不如意的事,不如大家就賣一次面子給我們。日後彼此的生意才都會更好做,不知諸位覺得怎麽樣?」
輕巧的一番話,倒是暗藏玄機。
四個人面面相覷,沒想到這齊六爺這般厲害,看似平常的一句話,卻直指利害。
不錯,若是跟齊家鬧翻,斷了這條生意線,於他們也有很大的損失,畢竟齊家供應的東西一向比別家好,而且都是老主顧,給的價錢也很是公道。
再者,齊家幾乎是壟斷了米糧生意,要找其他能這麽大量供應的商家也著實不易。
最為關鍵的是,對方說得不錯,自己的確是不急著這三天。
當即黃老闆和雲老闆就同意了,全老闆猶豫了一下也點頭答應,不過三人一致要求交貨當日必須齊六爺本人在場,齊梓珊答應了,他們才起身離開。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鍾掌柜卻開了口,「六爺,遇到這種事的確可以體諒,咱們全福酒樓雖然等得起這三天,可是我們要釀的酒要是少了三天,口感便會有所偏差。每年定期來買酒的主顧可不好得罪啊,這對我們全福酒樓來說,是不小的損失。」
齊梓珊愣了一下,深深看了他一眼。過了片刻,才輕笑說道:「若是溫熹公主壽辰那日,所有招待賓客的酒都出自你全福酒樓,鍾掌柜覺得這三天可等得起?」
這下換鍾掌柜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笑道:「六爺厲害,鍾某佩服!既然如此,那我們全福酒樓就是等不起也得等。」說完這些,他也起身告辭。
他不蠢笨,若是溫熹公主生辰宴上能用全福酒樓的酒,那麽他們酒樓的名氣只會更大,來買的人也會更多,酒水就算供應不足,客人們自然得等,何況公主招待客人都用他們的酒,還愁其他貴人們不要嗎?
再說,人家都搬出了溫熹公主這尊大佛,他們全福酒樓又怎敢真的硬碰硬?
他剛才那樣說,也不過是想多要些好處罷了,如今目的達成,自然樂得高興。
「小姐,你怎麽還許下這種諾言?溫熹公主那兒……」煙雲不禁壓低聲音說道,語氣焦急。
齊梓珊深深呼了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看來,得去公主府走一趟了。」
只希望溫熹公主能對她有幾分憐惜,幫忙度過這個坎才是。
要知道,溫熹公主的生辰就在兩個月後,想來是已經訂了宴席的酒了。
「走吧,先回府。」齊梓珊起身,領著煙雲出了店鋪。
外面車水馬龍,路上行人們來來往往走著,一派熱鬧景象。
齊梓珊獃獃看了一會兒,在煙雲的催促聲中,上了馬車回府。
另一頭,鍾掌柜回到全福酒樓,並沒有立即投入工作,而是穿過酒樓正堂,來到了後院的一間廂房裡。
敲了敲門,得到裡面人的允許後,這才推門而入。
「爺。」他朝著坐在廂房軟榻上看書的男子恭敬行禮。
男子著一襲湛藍色長身錦袍,頭髮隨意用一根碧玉簪子綰了一個髻,其餘的長發則披在肩頭,他握書的手指白皙修長,雖然不粗,可是關節分明,充滿力量感。
聽到鍾掌柜的聲音,他抬起頭,現出一張俊美絕倫的臉。
即使看過很多次,可每次鍾掌柜看到自家少爺的臉時,還是不由得在心裡感嘆:實在是太俊俏了!
這位年紀不過十九歲的男子,便是全福酒樓的當家老闆,也是李家現在的家主——李鈞堯。
「結果怎麽樣?」李鈞堯放下手中的書,向鍾掌柜問道。
「齊大爺沒來,倒是來了個六爺。」鍾掌柜簡潔的將事情經過跟李鈞堯交代了,末了說道:「爺,這齊六爺可不容小覷啊。」
李鈞堯眼尾輕挑,嘴邊噙著一抹笑,說道:「有點意思。你剛才說,交貨那日他會在場?」
「是。」
「那我就去會會他,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人物。」李鈞堯嘴邊的笑意又加深了一些。
而齊梓珊這邊,剛從角門偷偷回了秀妍院,就有人來報,說是溫熹公主到府中拜訪了。
「倒是巧了,我還想著要怎麽跟祖母說讓我去公主府呢。」齊梓珊擦了擦剛吃過酥餅的嘴,「翠竹,你去祖母院子外守著,等四嬸嬸從裡頭出來了,務必請她來我這兒坐坐,就說……我做了些東西要送給她。」
翠竹應下,連忙去了端芳院。
「去將我前幾日綉好的手帕拿來。」齊梓珊又對煙雲吩咐。
煙雲點點頭,然後將手帕從柜子里拿了出來,遞到她手上。
齊梓珊拿在手上翻來覆去看了幾眼,一旁的煙雲說道:「小姐放心好了,這幾年小姐的綉活手藝見長,綉出來的花就跟真的差不多。這手帕原本你是綉給自己用的,用的都是一等的布料和絲線,贈給溫熹公主也是能拿得出手的。」
跟了齊梓珊許多年,煙雲心思細膩,一眼便瞧出了她所擔心的問題。
齊梓珊淺淺笑了笑,將手帕摺好,又找出一個小禮盒,將其放了進去。
「如此一看,倒也不錯。」她拿起禮盒左瞧右瞧,最後給出這個評語。
一旁的煙雲輕笑了幾聲,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翠竹就同溫熹公主一塊來到了。
齊梓珊連忙迎了上去,「四嬸嬸。」
溫熹公主拉著齊梓珊的手,隨她一起坐到軟榻上,說道:「我聽你的丫鬟說,你有東西要給我?」
齊梓珊點了點頭,然後將裝有手帕的禮盒拿出來,遞到了溫熹公主面前。
「這是珊兒閑來無事做的,還望四嬸嬸不要嫌棄。」她嘴上說得輕鬆,其實心裡緊張得很。
溫熹公主看了眼,然後伸出手將禮盒打開,看到裡頭疊得整齊的海棠絲綢手帕,一看便知這等絲綢料子難得,而她也知道府中的小姐每年也只得這麽一疋料子。
「你倒是捨得,能拿這麽好的料子來做手帕。」溫熹公主笑道,似乎十分高興。
但是齊梓珊心裡清楚,作為受寵的公主,溫熹公主什麽好料子沒用過?這麽說,不過是表示承了她的情罷了。
「東西拿來就是要用的,倒沒什麽不捨得。」她沒說的是,這料子拿去做了一身新衣裳,手帕是用剩下的布頭做的,不過想來,溫熹公主性子大氣,應該不會計較這些。
溫熹公主定定看著齊梓珊,直看得她心頭髮慌,好在,溫熹公主也不賣關子,直接說道:「我來府中這幾回,這還是你第一次特意將我請來院子。說吧,有什麽事要跟我說?」
「四嬸嬸的眼力真好。」齊梓珊誇讚了句,隨後露出為難的樣子,「不瞞四嬸嬸,珊兒的確有事要求你幫忙。」
溫熹公主露出一副瞭然的樣子,想來心中已經猜到她是有事相求了。喝了口煙雲遞上來的熱茶,這才說道:「說吧,等我聽了才能決定幫不幫你。」
說完放下茶杯,華麗的深紅色廣袖在桌子上輕輕掃過,動作有一種說不出的優雅。
齊梓珊從軟榻下來,對著溫熹公主單膝跪了下去,嘴上說道:「珊兒闖了禍,只有四嬸嬸能幫珊兒了。」
接著便將事情說了一遍,只是隱去了親自去跟主顧們談判的事,只說這主意是自己出給齊雲飛的。
溫熹公主聽完,臉色沉了下來,手不輕不重在小几上一拍,低聲喝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自作本宮的主!」
這還是她第一次拿出公主的架子,齊梓珊不由得渾身發顫,一旁煙雲跟翠竹見溫熹公主發怒,也撲通跪了下來。
「是珊兒的錯,珊兒只是關切大哥跟家裡的生意,並沒有想太多。」齊梓珊腦子一轉,雖然心裡害怕,還是硬著頭皮開口,「珊兒只是覺得,四嬸嬸也是咱們齊家的人,應該會諒解的。」最後一句話,正中溫熹公主的心。
溫熹公主看著滿目焦慮的齊梓珊,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起來說話吧。」過了一會兒,齊梓珊才聽到溫熹公主說道。
她內心忐忑的起身坐回軟榻上,不安的看著溫熹公主,等著她的答案。
「四嬸嬸……」
溫熹公主嘆了口氣,「正如你所說的,如今我也是齊家人了,為了齊家的聲譽,這個忙,看來我是不幫也得幫了。不過……」頓了一下,她深深看了齊梓珊一眼,才又說道:「我最喜歡你單純善良又懂得體貼人,但是不代表我會縱容你。只此一次,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