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往事
一個面掩輕紗的曼妙女子望著疾馳而去的車馬,神色恭敬對一旁的男子說道:「尊上,沐昭就在那輛車裡,當真不追麼?」
男子淡笑一聲:「她愛跑便跑罷,當初追捕她不過是怕她被洪濤弄死,如今看來,倒是多慮了。」
女子小聲道:「可若不將那小丫頭抓在手裡,日後如何威脅泠涯?那須彌納子戒……」
「須彌戒可有可無,你們暗算泠涯時下手太重,他能不能活著還有兩說,且隨她去罷。」男子的聲音依舊冷冰冰。
女子低低應了聲是,就聽男子沉聲道:「九宮山那邊須時時注意著,務必要保護好她……」
聽到那個「她」字,女子的眼皮動了動,嘴上畢恭畢敬說著「遵命」,只是隔了片刻,到底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猶猶豫豫試探道:「尊上既擔心主母的安危,何不及早將她接來……」
話未說完,就見男子側顏朝她望來,那雙森冷的眸子里沒有半點溫度,只將那妖異俊美的面容映襯得愈發恍若天人。女子的心臟似瞬間被寒冰凍住,急忙匍匐在地,顫聲說道:「婢子僭越了……求尊上寬恕……」
男子薄唇中吐出的話語冷徹她的骨髓:「舌頭若愛聒噪,不若儘早割去。」
聽得此言,女子抖似篩糠,連連磕頭討饒。
岳黎駕著馬車一路繞過大小關卡,終於駛出了城門,沐昭此時已幻化成一個面容無奇的黑臉小廝,安安靜靜坐在車轅之上,望著城關離自己越來越遠。
又行了半個時辰有餘,岳黎將車馬停在一條荒僻的小道前,他釋放出神識探了探四周,確定無礙后,這才掀開帘子將白柔母子二人攙下。
沐昭望著這一家三口,輕輕笑了笑,說道:「謝謝你們。」
白柔面帶輕愁,蹙眉囑咐著:「你自己也當小心,洪濤心狠手辣,千萬不要落到他手裡了……」她將視線移到沐昭脖頸上的那塊翡翠玉墜上:「這玉墜雖能幫你幻化外形,到底也無法保證萬無一失,你須得時時警醒才是。」
沐昭摸了摸那墜子,低聲說道:「多謝你慷慨相贈,待塵埃落定,我定會完璧歸趙。」
白柔失笑,無奈搖了搖頭。
沐昭望了眼天色,又望了望站在對面的夫婦二人,伸手摸摸白柔懷中嬰孩的小臉,說著:「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就到此處罷,二位保重。」但見她拱了拱手,轉身朝著那條荒僻小路走去。
白柔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忽然喊住她:「沐昭,等等……」
沐昭轉頭,就見白柔神色複雜地望著自己,她低聲說道:「我被迫嫁到琅嬛峰前,被重影囚禁了上百年,每日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從前是沒有選擇,如今有了機會,我想討回公道……」
沐昭明白她的意思,她對白柔淺淺一笑:「滄月派於此事之上確實虧欠你良多,你是該討回公道。」
白柔聽到這裡,終於露出笑容,她望著沐昭的眼睛說:「謝謝你,沐昭。你和泠涯真君都是好人,老天自會庇佑你們,保重。」
沐昭笑著朝二人揮了揮手,轉身走遠了。
她沒有御劍,一是怕太過顯眼,二來沿途多能打聽到一些消息。有此前的經歷在,她不再途經城鎮,而是專挑那些難走的小路,中途渴了就喝山泉,餓了吃辟穀丹,累了便躲進玄珠里休息片刻再接著趕路。
她時常會拿出那粒玲瓏骰子,試著感應泠涯,卻從未得到半點回應,此時距離她與泠涯最後一次見面已過去半月有餘,她的一顆心越來越沉,每日入睡前,幾乎都是以淚洗面。
是日,途經一個小村莊時,她看到官道旁有個茶攤,裡頭坐著十來個茶客,俱是來自五湖四海的修士。
沐昭走進去找了個角落坐下,隨意要了壺茶,悄悄偷聽那些修士閑談。
「嘿,聽說了嗎?那小妖女的賞金已漲到了兩萬中品靈石了,據說聿肅閣也接下了這樁買賣!」
「怎會這般多?」一人問道,「泠涯屠了青衍門這事兒尚未有定論,單憑那姓王的小子一家之言怕是不可盡信……再說了,即便真是他乾的,怎地不懸賞他,反倒盯著他徒兒?」
「這你就不懂了罷?」起先說話那人笑起來:「除了豐邑重家的五千靈石外,另外的一萬五全是不知哪裡蹦出來的張三李四追加的!據說大部分是些仰慕泠涯的女修,聽聞泠涯著了那妖女的道,放著好好的天下第一劍修不做,居然為她殺人奪寶,心中不忿,這才摻了一腳,那小妖女這是成了活靶子了!」
「那泠涯現在何處?」
「誰知道呢……她那徒弟也怪可憐的!」
「嗤~那小妖女殺人時你怎不覺得她可憐?」
「她殺了誰?」
「青衍門那死鬼掌門不正是她殺的麼?!」
「那掌門聽聞是個金丹真人,小妖女如何殺得死他?」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著,卻全是長舌婦扯閑篇,沒有半點利用價值。
沐昭心下不耐,正準備起身走人,就聽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說來也奇,泠涯的師尊天鈞老祖身後不是孤陽游家麼?為何出了這樣大的事,游家卻一言不發?」
「是啊!聽聞他師兄張宥謙出自雲曜張家,怎就這般眼睜睜看著?倒是重家鬧得厲害!他們攬月峰莫非只是個花架子不成?」
「故虛島出了那樣大的事,想是分身乏術罷!」
「哎~故虛島此事若不解決,怕是要天下大亂嘍……」
沐昭默默聽著,心下慚愧,想著這些八杆子打不著的路人都比她要了解攬月峰的家事,她正想找個人攀談一番,就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斜插了進來:「嘿嘿!孤陽游家……雲曜張家……只怕是有心卻沒臉管哦!」
眾人靜默了片刻,朝著說話那人望去,就見一個身穿青色道袍的修士坐在角落裡,桌上放著兩碟小菜,正自斟自飲。
有好事之人立馬嚷道:「這位前輩看來知曉不少內幕,快給大伙兒說說!」
老道嘬了口小酒,呵呵一笑:「說不得~說不得~」
眾人聽他賣關子,心下更加好奇,紛紛起鬨。
老道掀起眼皮看了眾人一眼,問道:「怎麼?你們就只識得張宥謙與泠涯,不知張述懷麼?」
「張述懷?」眾人一愣。
此前引起話頭的年紀最大的那個老修者介面道:「道友說的是早年隕落了的「玉簫公子」張述懷?」
青衣道士點了點頭。
場中之人大多不超百歲,紛紛追問:「張述懷是誰?兩位前輩快別吊胃口了!」
「哎……」那老道搖了搖頭,「張述懷便是天鈞老祖的第一個徒弟,也是出自雲曜張家,據說和張宥謙是堂兄弟。那人未隕落前亦是個響噹噹的人物,當年我還是個融合期小修士時,他便已功至元嬰了,可惜天妒英才……」
話未說完,就聽青衣道士嗤笑一聲:「天妒英才?!」
老道一愣:「是啊,他當年在江湖中被稱作玉簫公子,足可見其一表人才。」
「哼……」青衣道人只是冷笑。
一個小年輕問道:「那他是如何隕落的?」
老道搖搖頭:「我亦不清楚,滄月派當年只說他修行出了岔子,卻沒多說別的,雲曜張家更是緘口不言。」
縮在角落裡的沐昭靜靜聽著,突然想起泠涯曾與她說起過——她有兩個師叔,只是其中一個在他入門前便已隕落了,想來就是這個玉簫公子了罷。
有人想起青衣道士此前所說的游張兩家「有心無臉」的論斷,好奇心大盛,要了壺酒跑到那人桌前,諂笑道:「前輩,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內幕,給大伙兒講講罷。」
青衣道人喝了口酒,淡淡說道:「內幕談不上,不過虛仗些年歲,聽過些傳聞罷了。」
眾人趕忙追問,沐昭也豎起耳朵,生怕錯過一個字。
只聽那青衣道人說著:「聽聞張述懷幹了下做事,叫人一劍捅死了!」
眾人紛紛驚嘆:「做了什麼下做事?叫誰捅死的?」
青衣道人嘿嘿一笑:「這我哪兒知道?據說滄月派為了壓下這樁醜聞下了大功夫,游家和張家也失了面子裡子,好不容易夾著尾巴過了數百年,泠涯又犯下這等惡事,他們還有臉說什麼……」
「放屁!」只見他話音剛落,一個方臉闊口的白衣青年站了起來,一把掀翻身前的茶案,指著他問:「你是哪裡來的狂徒?膽敢污我滄月清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