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姑舅親輩輩親
突然飽受喪夫之痛的柏玲,精神上受到沉重打擊。她一天水米未進,擊垮了精神又耗盡了體力。
她告誡自己,家中還有年邁的母親需要照顧,自己決不能倒下。她支撐著麻木的身軀回到自己的家,沒想到,一直跟著自己長期居住的生身母親,在這關鍵的時刻,竟然又是不辭而別,甩手而去。
面對空蕩蕩的家,柏玲心頭的悲痛,再也無法掩飾與忍受。柏玲放聲大哭:「明啊,我的好老公,我對不起你。明啊,我讓你吃苦了。明啊,你不該丟下我一個人……」
「媽媽,你的心好偏,心好狠。為了母女親情,我努力讓自己忘記過去的一切,忘記悲慘的童年,忘記母親在我幼小的身上,曾留下無數的手痕、腳痕、罵痕。為了母女親情,我和自己的老公過著長年分居的生活。為什麼一到關鍵時刻,你就要給我往心上再插上一刀,我就成了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
「你還是我的親媽,對親生女兒的心還這樣的狠,你若是后媽,你那心又會是個什麼樣?我現在才明白你的心了,你就是要把我搞的生不如死。為什麼你的心就象土匪?」
忽然有個聲音在耳力響起:「你說對了,我不要孩子……」
柏玲突然愣了一下。今天,她對這句話好象有了新的感悟:母親極端的自私,生了孩子,對自己的孩子卻沒有半點母愛。我連孩子都不願意生,自己是不是更自私?這裡面除了藏在心底深深地疼痛之外,是不是母親的自私,不光遺傳給自己,而且又在自己的身上生根發芽成長壯大?自己的心是不是會比母親更惡毒?
有次往事在柏玲心頭一閃而過。
方明的同事們晚上聚會,結了婚的都帶著配偶。勞累了一天的工友,要度過一個開心的夜晚。有位喝了酒的男人開始侃大山。他站起身來,手高舉著酒杯,就象個領導宣布他的決策:「一個人如果不願意成家,成了家又不願意生孩子,就應該把這樣的人開除國家公務員的隊伍……」
「那是為什麼?」馬上就有人提出質疑。
只聽那位說到:「一個人不結婚,不生孩子,就沒有家庭責任感。他的心目中只有他自己,這就是一個極端自私自利的人,不負責任的人。
「一個國就是一個大『家』。你連小家的責任和義務都不願意擔當,你還能幹好大『家』庭的事嗎?」
他的話音一落地,立即引來一片掌聲。不光是同桌的人為他鼓掌,連一旁其他桌的客人也參加到鼓掌的行列。也有少數人提出了相反意見。
酒桌上本來就是個打嘴官司的地方,沒有爭論時,還有人故意甩出爭論的話題。有了爭論,也有人會煽風點火,讓爭論更熱烈,都是為了開開心。
不過,這個觀點,對柏玲觸及很深。
遭受喪夫之痛的柏玲,精神恍惚不定,對外界已經處於麻木狀態。本應該給自己先做點飯吃,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餓得慌。一天水米未進的她,都不知自己該怎麼辦。突然傳來急促地敲門聲。
會是誰呢?母親手中有鑰匙。柏玲大腦做著機械式的推論,人機械地要站起來,可是,四肢卻不聽從指揮。她硬掙扎著站起身,頭重腳輕的她,手扶著梳妝台,手扶著牆壁,搖搖幌幌地抬起腿。她只覺的兩隻腳重若千斤,她象個得了腦血栓的病人,兩隻腳擦著地皮移動。這時她才看到,母親手中的鑰匙,已經放在了梳妝台上。
「一定是母親又回來了,必竟是母女親情。」柏玲自己安慰自己。
柏玲硬撐著身體前去開門。拉開門一看,竟是表妹姍姍。姍姍用手擦著臉上流不完的淚水。
姍姍剛開口叫了聲姐,柏玲便一頭倒在了姍姍的懷裡,失去了知覺。究竟過去了多長時間,她不知道。
「表姐,表姐……」
柏玲聽到一個很小很微弱的聲音,很遙遠很遙遠的聲音,這聲音當初小得就象蚊子在哼哼,接著遙遠的彷彿來自天邊,來自另外一個星球……
「表姐,表姐……」
聲音越來越大,聲音彷彿是跑著步向自己趕來。柏玲終於睜開了紅腫的雙眼。
「表姐,先吃飯吧。你恐怕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姍姍指著放在梳妝台上的飯碗說到。
「姍姍,你?……」
「表姐,你先吃,我也陪著你吃。」姍姍把飯碗遞到柏玲手上。
柏玲這時才看到,自己這碗湯麵里,除了麵條還荷包著兩個雞蛋。而姍姍那個碗里,只有稀稀的麵湯。
「姍姍,姐實在是吃不下」。
「姐,吃不下也要吃。現在,你不能垮。你要是垮了,姐夫也會心疼的……」
姍姍說到此處,淚珠成串地又滾了下來。
「姍姍,你怎麼跑來了?」
「表姐,這幾天,我一直心神不定,老覺著好象有什麼事。特別是今天,我什麼也不願意干,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忽然我媽來電話了。她問我,姍姍,最近見你玲姐沒有?
我一想,說:媽,我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玲姐了。
你現在就快去看看你玲姐。我現在感到心裡很不好受。聽話音,就知道我媽已經落淚了。
「媽,你別難過。我現在就去看玲姐。」我就急急忙忙地跑來了。
「表姐,柏龍柏虎正在路上。」
「你告訴他們了?」
「表姐,是你告訴他們的。你只說了半句話。他們又打電話問了我。」
這一夜,弟弟、弟媳、表妹五個人陪著柏玲。家裡的電話響個不停。
姍姍是我姑姑的女兒。
姑媽姑媽,姑姑也是媽。自從我父親死後,我的姑姑對我們姐弟仨格外地親。
我離開家鄉參加工作。姑媽經常到工廠來看我,經常給我帶土特產、山貨來。同事們常常把我的姑媽當成我的親媽。
姑媽的婆家在深山區。那裡山清水秀,美女輩出,而且是個正在開發的旅遊區。姑媽的相貌、人品,讓當地人知道,大山之外,同樣有美女,而見識和閱歷,卻比她們多得多。所以,嫁到深山的姑姑頗受當地村民的歡迎。
姑姑也喜歡女孩。當知道自己懷得是女孩時,姑媽特別高興,盼望著她早點降生。結果她遲遲不肯光臨,姑姑給她起名姍姍。取姍姍來遲之意。
姍姍長大,走出深山參加工作。雖然和我在同一座城市,兩個單位也相隔十多里路。我們始終保持著密切的聯繫。姍姍不論遇到什麼事,第一個告訴的人總是我。連找對象也不例外,相親都是讓我去陪同,去拍板。
二人郎才女貌一見鍾情。
「姍姍,你對我還有什麼要求?有什麼意見?」男方誠心誠意。表妹說:「我沒有」。
「那你同意嫁給我了?男方還是放心不下地繼續追問。
姍姍頭一低,臉一紅,輕聲說:「你去問我姐。」
「這是你我個人的事,怎麼能去問姐呢?」小夥子不開竅。
「我姐說了算。」姍姍小聲說到。
小夥子把目光投向了我。我不得不開口了。
「小夥子,你怎麼這麼不開竅?姍姍早就答應你了。姍姍是在深山溝長大的,思想很傳統、很保守,你讓她說出我同意三個字來,比登天還要難。」
小夥子一聽,一跳三尺高。拍著自己的頭說:「我真呆,我真傻,我真是不透氣。姍姍,我謝謝你。他一下子就把姍姍抱到懷裡,姍姍,你不嫌我呆吧?」
姍姍羞紅了臉,掙脫了小夥子的擁抱,紅著臉爬在我的肩頭開心地笑著。
小夥子突然掏出照相機:「姐,我們照張合影吧。我要記錄下這一美好時刻。我要把這一美好時刻載入家庭相冊,陪伴到老。」
我站在中間,他們二人,一人緊抓著我的一隻手,帶自動攝影功能的照相機,記錄下這難忘的一瞬。
在我最悲痛的時候,表妹姍姍首先來到我的身邊。弟弟、弟媳聞訊也急忙來到我的身邊。還有閨密芳芳、同室的女友老七、老九。這是姑舅親輩輩親、這是姐弟手足情、親情、友情、愛心、關心交融在一起……
按照明的意願,送走了明的遺體。
表妹、弟媳她們還要上班。她們一走,姑姑馬上就來到我的身邊。芳芳、老七、老九,走馬燈式地來陪伴著我,還給我買來生活的必須品,我冰箱里廚房裡,各種瓜果蔬菜擺放得滿滿的。不用說,她們希望我早點走出悲痛,承認現實面對現實,堅強地繼續生活下去。
「芳芳,中午在這兒吃飯吧。這菜還是你買得呢。」正在做飯的姑姑一聽說芳芳要走,急忙打招呼阻攔。
「姑姑,改天吧。今天我家裡還有客人。」
柏玲把芳芳送走,輕輕把門關上。剛一轉身,忽然一陣風,把門吹開,險些把柏玲撞翻在地。
眼前這一幕,又把玲的思想拉回到八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