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遺像所思
八天了,柏玲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床頭,手中不是撫摸著老公方明的遺像就是把遺像緊緊抱在懷裡。說是喪中也好,說是守孝也罷,無論黑夜白天,柏玲一直陷入深深的悲痛當中,心中全不知是啥滋味。
「媽媽,我們去逛公園吧。我想去采些樹葉做標本。」這是一個小女孩兒的聲音。
「爸爸,你帶我去釣魚吧。我們同學小剛釣了好多魚。放在魚缸里養著,可好玩兒了。」這是一個小男孩兒的聲音。……
樓外,孩子們的喧鬧聲破窗而入。這都是鄰居家的孩子們。
放假了,孩子們紛紛提出來這樣那樣的要求。家長們也在努力滿足孩子們的慾望,共同歡度快樂的每一天。
柏玲沒有孩子。不是她不能生,也不是因為有某種疾病,怕遺傳給下一代,而是她根本就不想生。她怕生孩子改變了自己窈窕的體型和如花似月般的容貌。
一個人的美貌是先天的,但也需要後天好好保養維護。所以,她把不生孩子當成擇偶的首要條件,做為個人生活的重要目標。
漂漂亮亮地活在世上,又漂漂亮亮地與這個世界拜拜,那一生也是很爽的。為什麼有的明星,寧可不要生命,也要維護自己的容貌形象?這就是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人生觀,有著不同地追求目標。生活本身就是個萬花筒,怎麼看,也能五彩繽紛,引人注目。其實,在柏玲的頭腦深處,不要孩子還有一個說不出口的更深層次的原因。
處在喪夫之痛的柏玲,一連幾天都沒有心思打扮自己。這天,柏玲一抬頭,發現梳妝台前的鏡子里,映出一張女人的臉。她頭髮花白,一雙大眼睛失去光澤,長長的眼睫毛失去靈性。曾經豐滿光潔的皮膚,好象突然長出許多折皺,眼角也爬上了魚尾紋……
這是一個即將結束人生旅程的老太太。這樣的人,我們身邊舉目皆是。可是,她跑到我家裡來就不正常了。於是柏玲抬起手,指著這個陌生的女人厲聲問到:「你是誰?跑到我家來幹什麼?!」
只見那個女人也抬起手,用手指著柏玲,問著同樣的問題。柏玲回頭看了一下,這個房間里只有自己,這個家裡也沒有別人,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啊!這就是我?有名的白牡丹?」她急忙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淚水又一次順著手指縫淌了下來。
「白牡丹」是同事們給柏玲起的雅號。因為她的膚色潔白。白里還透著亮光,讓白紙在她面前都有些遜色。
剛參加工作不久,單位要一張半身照像片,辦工作證用。柏玲和同事們一塊兒到照像館去拍照。當時因為是夏天,她只穿了件短袖的白襯衫。
照片取出后,別人的照片都清秀靚麗,都稱讚這家照相館技藝高超,名不虛傳。唯獨柏玲的照片是個例外,看不出拍得是人還是物。大家你看看,我看看,都是一頭的霧水。
只見相片頂部有一塊橫得黑條,黑條下有兩條扁扁的彎彎的細黑線,這兩條細黑線下,又有兩個圓黑點……
一位愛好攝影的同事拿起照片,端詳了好一會兒說:「這就是柏玲的照片。你看:這是頭髮,這是眼眉,這是眼睛,這是白短袖襯衫。因為你的膚色太白,不上像……所以,對比度太低,不用十二分的眼力,你就分辨不出來。」
這個拿過去看看,那個拿過去瞧瞧,果真如此。
這位大姐笑著說到:「柏玲,你改姓白吧。」
那位同事笑著贊成:「對,柏玲,從現在起,你就叫白牡丹。白牡丹花在你面前,也要缺三分顏色。」同事們看著照片,開著玩笑。
這本是一句鬧話,誰知,後來誰見了她都喊白牡丹,叫來叫去,把她的大名給叫丟了。
她的表妹來廠看她,說要找自己的表姐柏玲。一連問了好幾個人,都還是柏玲的同事。他們都抬頭想了想,似乎有什麼印象,最後都搖搖頭說:「我們單位沒有叫柏玲的,你是不是找錯單位了?」
表妹忽然靈機一動:「我找白牡丹。」
「白牡丹,有。她住**號宿舍,今天在**車間干話」。回答的非常詳細具體。
表妹回家就立即向自己的媽媽,柏玲的姑姑報告這一重大新聞:「媽媽,你到工廠去找我表姐,你別說找柏玲,你說找白牡丹。我姐白牡丹這個名號響著呢,全廠無人不知,無人不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