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神曲誕生

兩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本該一片生機勃勃繁忙景象的大辦公室，只餘下凌亂散落的文件和還開著的電腦。

聶飄推理模式啟動：「看來電視台叫你回去開會是調虎離山之計，那些被你挖了牆角的製作人趁機把他們的人統統綁回去。」

黎染斬釘截鐵地否定：「不可能，你剛才也看見我台是怎麼做事的，綁人這麼大的事兒，起碼要開個三四次會，聚上兩次餐才能達成共識，不可能這麼有效率。」

聶飄已經完全進入偵探角色，蹲下身查看地上散落的文件：「現場有打鬥和掙扎的痕迹。」

黎染額頭浮起一根青筋：「屁，他們平時幹活兒的時候就跟災難現場似的，你又不是沒看見。」

還開著的電腦有一台已經啟動了屏幕保護模式，一張明顯是偷拍的鑽石女聲核心三人組之一Money的風姿綽約的玉照在屏幕上四處遊走。

黎染和聶飄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喊道：「Money！」

黎染朝他們三人共用的辦公室疾走，聶飄緊跟其後：「來不及了，肯定被你們台里的人綁上石頭裝麻袋裡扔海里去了！」

黎染沒好氣地說：「你別說得那麼興高采烈行嗎？」

黎染剛一推開辦公室的門，就被房間里撲耳而來的第一個音符牢牢地釘在原地，他身後的聶飄、房間里的所有人也是一樣，他們甚至沒意識到黎染和聶飄的到來，完全沉浸在音樂里，臉上都是既激動又恍惚，做夢似的表情。

能讓人醒著做夢的，除了愛情，就是音樂。沒錯，就是此時Money播放的這首曲子，它兼具了熱門流行曲大氣華美的旋律和經典韓式舞曲狂野激烈的節奏，精緻鬼魅的編曲。密集的鼓點節奏感極強，一聲聲敲到你心裡，和你的心跳混為一體。各種樂器都顯露出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氣質，舒緩的鋼琴聲極盡冷艷，婉轉的小提琴開始挑釁……潮爆而不吵鬧，流行而不流俗。

曲子高潮部分火力全開，有著中毒般的節奏，最冷靜矜持的人也不免呼吸急促、心跳加速。這曲子的最特別之處，在於混音中編入了一種類似軍靴齊步走踩踏地面的那種音效，聽著讓人熱血沸騰、鬥志昂揚。

這是一首戰歌。

一曲終了，Money一字一頓地說：「這就是聶飄老師作曲的2018鑽石女聲主題曲！」

鑽石女聲團隊的年輕人都興奮得跟瘋了似的，又哭又笑，又蹦又跳地圍攏過來，激動得與黎染聶飄擁抱擊掌慶賀：「小飄老師威武！」「不愧是我偶像，太好聽了！」「有這麼霸氣側漏的主題曲，鑽石女聲今年火定了！」「這主題曲就是鑽石女聲成功的一半！」「什麼一半？至少百分之八十！」「小飄老師，光走文藝路線太屈才了，快快投身到萬惡的流行音樂市場上來吧！」「黎染大人慧眼啊，選了小飄老師做音樂總監，看誰敢說鑽石女聲的音樂品質不行！」「好久沒聽這麼酣暢淋漓的歌了，小飄老師，請受小的們一拜！」

一時間，歌功頌德、阿諛奉承、讚美當下、展望未來之辭藻不絕於耳，黎染眼見局面有失控的趨勢，忙恩威並施，一邊許諾今晚請所有人吃飯，一邊威脅下班前查看各人進度，大家這才哄然作鳥獸散，回去工作。

一瞬間，偌大的辦公室里，只剩黎染、聶飄、Money三人。

Money笑說：「幸虧你說下班前檢查進度，你看他們興奮得，都有點膨脹了，待會兒可能就地把Party都開起來了。」

黎染也笑了：「他們能不激動嗎？這曲子一放，我都想開Party了。」他轉向聶飄，輕輕捶她一拳，「寫這麼棒的曲子不早拿出來，這幾天凈弄些沒高潮的玩意兒糊弄我們。」

聶飄被這充滿愛意的一拳直接砸跪下了，倒把黎染嚇了一跳，忙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小心翼翼地說：「我也沒用力啊，天才，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聶飄臉色蒼白，直勾勾地盯著黎染，一字一句艱難地說：「黎染，這首曲子不行。」

「怎麼可能不行？」黎染以為她謙虛，「太行了！」

聶飄喘著粗氣，搖頭：「絕對不行。」

黎染：「我告訴你聶小飄，過分的謙虛比驕傲還要讓人噁心，我說行就行！」

聶飄急得大喊：「我說了不行！這曲子不能給鑽石女聲用！」

黎染這才從亢奮中清醒過來，察覺到聶飄情緒有異，他俯下身，擁住聶飄的肩膀，嚴肅地問：「到底怎麼回事？」

聶飄轉向Money，困惑地問：「這曲子你哪兒翻出來的？」

Money理直氣壯地說：「你電腦里啊。」

聶飄一臉的難以置信：「可是……可是我明明已經刪了啊！」

Money似乎比她還難以置信：「刪掉又怎樣？我還以為自從演藝圈某自拍達人因為把電腦拿到外面修，導致自己已經刪除的攝影作品滿世界瘋傳之後，就不會有人天真到這個地步了。」

「你……」聶飄指著Money，手指顫抖，似乎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黎染總算聽出端倪，一把抓住聶飄的手臂：「那曲子有什麼問題？」他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抄的？」

聶飄反應激烈，怪叫：「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黎染長出一口氣：「太好了，只要不是抄的就行。」

聶飄卻又心虛起來，小聲說：「應該……不算抄的吧……」

在聶飄的嘟嘟囔囔中，黎染和Money總算是弄清了這曲子的來歷。

話說，音樂界和其他領域一樣，都有那麼一小撮專業造詣深不可測、旁逸斜出的怪人，學名「天才」。偶爾閑得蛋疼的時候，他們會聚在一起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古怪題目互相切磋。這種切磋不足為外人道，是絕對地下、私密、謝絕一切宣傳推廣、當然也帶不來任何形式的經濟效益的。它的目的，大概只是給這些才華橫溢到隨時有井噴危險的可憐傢伙們一個宣洩的出口。在這個類似於科學界的兄弟會的地下音樂社團里，在歌壇風光無限的聶飄充其量只算個有點兒意思的小字輩，並不入前輩們的法眼。那日，他們切磋的題目定為「用去年十首最紅的流行曲拼成一首」，要求十首歌的流行元素都要用到，且須樂段流暢、編曲新鮮，聽不出任何拼湊的痕迹。事關流行樂壇的尊嚴，聶小飄那天才思泉涌、鬥志昂揚，在前輩那滿是全世界最高端設備的音樂工作室內，一口氣拼完曲子，又順便混了個音，出來的效果讓前輩們大為驚艷——就是Money這偷窺狂在聶飄電腦的刪除記錄里翻出來，讓所有人的情緒都High到頂點的這一首曲子。

黎染插話：「所以那天你得了第一么？」

聶飄露出一臉此生無憾的表情：「我們一共十個人，那天我是第七名——終於把蟬聯十一個月倒數前三甲的帽子扔到太平洋去，我死也瞑目了。」

黎染抽搐了一下：「我建議你別扔那麼遠，省得撿回來的時候太麻煩。」

Money也說：「王進喜說要把中國貧油的帽子扔到太平洋去，孫波說要把中國貧氣的帽子扔到太平洋去，你跟著湊什麼熱鬧？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太平洋的感受？」

聶飄沒理會他倆的吐槽，總結陳詞：「現在你們明白了吧？這首曲子不適合做鑽石女聲主題曲的理由。」

黎染看看Money，Money看看黎染，兩個人的表情都困惑得很無辜。

黎染問Money：「你聽明白了么？」

Money冷笑：「我只聽見『一口氣拼完曲子』『順便混了個音』之類恬不知恥的自我吹噓，所以我也『一口氣寫了歌詞』，並且『順便把詞曲一起上傳到了鑽石女聲的官方微博上』。」

聶飄大驚失色，鬼哭狼嚎地撲過去搶Money的i-pad：「不要啊啊啊！！我說了那是首拼湊出來的大雜燴啊！！」

黎染一把把聶飄搡到牆角，饒有興趣的湊到Money身邊：「來，我瞻仰一下您老的歌詞。」

《鑽石女生駕臨》

作曲：聶飄

作詞：Money

女孩你看到的未來是什麼顏色

是不是像大海蔚藍廣闊

是不是像鑽石光芒四射

我站在這兒唱我想要的生活最愛的歌

聲音太弱叫不醒沉睡的耳朵

有話不說開不出痛快的花朵

習慣了卑微的活

還能不能大聲唱歌

和我一起發光發熱

聲音太弱蓋不過囂張的寂寞

有夢不做划不亮黑夜的煙火

肩膀上太多負荷

還敢不敢大聲唱歌

改寫世界的規則

兩個帥哥歪在沙發上看著一個i-Pad，場面別提多有愛了。

黎染盯著屏幕，豎起手掌：「來，Money。」

Money與他擊掌。

黎染讚嘆不已：「這正是我想要的。」

Money微笑：「怎麼也得Hold住聶飄老師這倒數第四名的神曲啊。」

神曲的作者——聶小飄備受蛇蠍美男二人組的打擊凌辱，此時蹲在牆角怨毒地盯著那如同時尚雜誌封面的兩個相視而笑的男人，口中念念有詞：「偷翻我的電腦，用我的作品來壞我名節，算你們狠……」

黎染百忙之中抽空安慰她：「小飄，節哀順變吧。我告訴你，當今歌壇百分之九十的流行歌曲都是你抄我我抄你，拼拼湊湊出來的——那些大賣的熱門金曲，寫得還不如你呢。」

Money難得良心發現，也加入安慰陣營：「對啊，這是我近幾年聽過的曲子里最提神醒腦的了，算你最好的作品了吧？」

聶飄搖頭。

Money好奇：「那你認為自己最好的作品是哪一首？」

聶飄眺望遠方：「下一首。」

Money被這名人傳記風格濃厚的標準答案噁心了，嘴角和胃一起抽搐了一下，繼續低頭看i-Pad，驚喜地發現——還不到十分鐘，他上傳的鑽石女聲主題歌詞曲點擊數已經破萬，評論也已經上千。他得意地看向黎染，黎染卻豎起手指在唇上「噓」一聲，接起了電話：「喂，鄭台……好的，謝謝智慧姐。」

Money聶飄正迷惑於這麼短的電話何以人稱混亂至此，黎染已經宣布了答案：「三天後的鑽女全國總決賽啟動儀式，彩虹電視台將現場直播。」

聶飄和Money面面相覷，不明白現場直播有什麼好激動的。

不滿意於兩人的反應，黎染衝出辦公室，向外間的工作的人員大聲宣布：「現場直播！三天後的鑽石女聲啟動儀式，是現場直播！」

工作人員們先是愣了，接著就沸騰了。他們大聲歡呼著，互相擊掌擁抱，眼裡泛出激動的淚花。果然，只有在電視台工作的人才明白現場直播的意義。一直被認為可有可無、微不足道的他們，放棄無聊穩定的本職工作，選擇和他們一樣沒背景沒靠山的黎染，選擇前途莫測的2018鑽石女聲，是他們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最大的冒險。看來，他們孤注一擲的豪賭，是押對寶了。鑽石女聲啟動儀式將現場直播，這已經不能只用「好消息」來形容——這意味著他們從未得到過的、來自電視台領導的信賴、託付和認可，那幾乎是一種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