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亂賽之妖

聶飄拉了謝無缺的手就往教室走，謝無缺在後面試圖挽回這個巨大的誤會：「小飄老師，我不是這個意思……」

聶飄又不傻，她怎麼會看不出謝無缺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她對謝無缺的聲線迷戀已久，實在太想聽謝無缺真人現場版演唱了。過去幾天她只能靠看分賽區比賽視頻來滿足自己的耳朵。如今本尊送上門來，怎可輕易放過？

看著小謝還在身後垂死掙扎，聶飄靈機一動，問其他選手：「大家也想聽小謝唱歌吧？」

其他選手果然興奮起來，又尖叫又鼓掌，眾星捧月似的硬是把謝無缺簇擁到音樂教室去了。

謝無缺心說：「這叫什麼事兒啊？那小爺下午這課逃得有什麼意義？還不如來上呢！」

聶飄坐在鋼琴前，問：「先唱個音階開開嗓？」

謝無缺樂了：「唱個歌而已，又不唱京戲，不用了吧？」

聶飄也不堅持：「好，那唱什麼？」

小謝四下看看，隨手把藍晶琳小朋友戴著的耳機扯下一邊塞進耳朵里一聽，笑道：「小朋友挺有品味，《卷閘門》啊。行，就這首吧。」

謝無缺雙手插袋，深吸一口氣，微閉上眼睛，開始唱由音樂才子霍尊作曲並演唱的《卷珠簾》。

「鐫刻好每道眉間心上

畫間透過思量……」

從謝無缺開始唱第一句，聶飄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止她，在場的鑽石女聲選手也是一樣。

在2014年《中國好歌曲》的舞台上，霍尊即是憑這首古風抒情曲《卷珠簾》驚艷了四位導師，奪得了第一季的冠軍。

《卷珠簾》這首歌，不僅詞凄美曲幽雅，霍尊那唯美飄逸的聲線和百轉千回的唱腔更是賦予了它獨一無二的靈魂。

聶飄一向的理論是，好歌就像一件名師設計的精美華服，而歌手是穿衣服的人。

同一件衣服，T台上的名模穿，身材完美的明星穿，普通女孩穿、胖胖的大媽穿，效果肯定大相徑庭。

同理，同一首歌，不同的人，不同的聲音條件，也會唱出截然不同的水準和效果。

謝無缺的聲音，在聶飄聽來，美得不可方物——因為特別。

全國十二強里，讓聶飄印象深刻的選手集中在西區、北區的六個人里。除了西區冠軍陸拂曉未到暫且不表，西區季軍藍晶琳年紀最小，唱歌像在開玩笑之外，剩下四人皆是可圈可點：西區亞軍寧友友的形象和聲音都清麗空靈，不帶絲毫人間煙火氣；北區冠軍原愛莉雖長相路人，在比賽中頗為吃虧，更受到諸如黎染Money等外貌協會之流嫌棄，但那一把好嗓子閉上眼睛聽和惠特尼休斯頓這等絕世歌姬也相差無幾；北區亞軍文慕恩出身顯赫，走高端洋氣路線，英文歌法文歌日文歌韓文歌唱得都韻味十足，跟原唱有一拼；尤其是謝無缺，雖僅僅是北區季軍，卻擁有最讓聶飄一聽鍾情、怦然心動的聲線。

在聶飄看來，歌壇並不差唱功與實力，差的恰恰是新鮮與特別，差的是謝無缺這種讓人豎起耳朵聽，聽完了一定會追問：「這是誰？聲音好特別，以前從未聽過」這種不一樣的聲音。

原愛莉飆起高音像惠特尼休斯頓，文慕恩唱起R&B像東洋歌姬宇多田光，寧友友的聲音像田原像曹方甚至有點像聶飄自己，藍晶琳唱歌像……那種成群出現的蹦蹦跳跳的少女偶像，而謝無缺的聲音則無法形容，她那華麗的高音有點蘇打綠主唱青峰，她那飄渺的氣息有點像王菲，然而這種相似轉瞬即逝，留下的只有謝無缺，在千百人里也能輕易分辨出來的獨特音色。

謝無缺一曲唱罷，還沒等喘口氣，聶飄已經熱淚盈眶地撲上去握住她的手：「小謝，你果然是天才！等你簽公司的時候，一定要告訴小飄老師，老師絕對給你選個好人家，絕不讓那些粗製濫造的垃圾公司把你毀了——不，你直接簽我們公司吧，我來當你製作人，不要錢都行！……」

鑽石女生們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謝無缺被聶飄突如其來的激動嚇了一跳，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呵呵，謝謝小飄老師的好意，不過現在說簽公司什麼的還早了點兒吧？而且，我也沒打算簽公司啊。」

聶飄如聽天方夜譚：「不簽公司？開玩笑，當專業歌手怎麼可能不簽公司？」

謝無缺打個哈哈：「這個……我也不一定要做專業歌手啊。」

聶飄完全愣住了：「不做專業歌手？那你做什麼？」

謝無缺聳聳肩：「什麼好玩就做什麼唄，然後就像現在一樣，偶爾唱唱歌什麼的……」

眼見聶飄的表情變幻莫測，謝無缺非常識時務地閉上嘴巴。

而聶飄已經按耐不住，如岩漿一般噴發了：「偶爾唱唱歌什麼的？你怎麼說得出口？你知不知道，很多人追求音樂女神追求了一輩子，奉獻了自己的全部，但他們沒有你的天賦，沒有你的才華，所以苦苦追求一生，連音樂女神的裙角都沒能碰到，更別提正眼看他們一眼了。而你呢，小謝？祖師爺賞飯吃，音樂女神已經對你一見鍾情，主動示好，說我們戀愛吧，你卻說，既然這樣，那偶爾一夜情一下好了——你這叫人話嗎？」

謝無缺：「……原來我說了尺度這麼大的話嗎？」

聶飄正色道：「聽著，小謝，我從來沒看錯過人，你一定要成為歌手……」

謝無缺嘆了口氣：「小飄老師，我很高興聽您說我有音樂方面的天賦，但我只是因為樂趣而唱歌的。如果要當專業的歌手，反而會受到諸多限制挑剔，就不能全身心地享受音樂帶來的快樂了。」

聶飄不甘心，仍在垂死掙扎：「可是……」

謝無缺突然笑起來：「而且，小飄老師，不是說喜歡什麼，有什麼天賦就一定要做什麼。除了音樂，我還喜歡寫作、動漫、cosplay、電影、絕地求生、龍與地下城、書法、護膚品成分研究、攝影、武術、服裝設計、室內裝潢甚至藝術品收藏……這些事情我如果全部專業去做，我向上天再借五百年也不夠啊。」

直到謝無缺呼朋引伴揚長而去，聶飄還被天才的邏輯震撼顛覆得半晌回不過神。

聶飄，32歲，國內歌壇頂尖創作才女，清新脫俗的個人風格征服了無數挑剔的耳朵，霸佔了無數年輕音樂人履歷表中「偶像」、「最憧憬的前輩」和「入行原因」第一名的位置。而現在，作為鑽石女聲的音樂導師兼評委，她好不容易挖掘了謝無缺這樣一匹跨界的千里黑馬，剛找到了點當伯樂的良好自我感覺，卻被這另類黑馬撅蹄子揚了一臉的灰。

活到現在，一直是別人哭著喊著邀歌、求合作，追著喊「老師」、「前輩」求指點的聶飄，遭遇了人生中最重磅的打擊。

望著在沙發上挺屍，看樣子一時半會兒起不來的聶飄，再看看從回來就一副經前躁鬱症樣的黎染，Money恨鐵不成鋼：「你們有點出息行不行？身為掌握生殺大權的製作人、決定選手前途命運的音樂總監、幕後終極Boss，卻讓區區一個90后選手玩兒得丟盔棄甲、落花流水，讓我這個優秀的媒體總監情何以堪？鑽女幕後三駕馬車的其中兩位都這麼不堪一擊，如何與我並肩作戰？想當天，鑽石女聲啟動儀式上，小謝那混蛋放了我多大一群鴿子？我照樣氣定神閑、扭轉乾坤、反攻倒算、敢叫日月換新天……」

Money慷慨激昂之時，習慣性刷了一下微博，發現謝無缺的微博更新了一張照片。Money隨手點開那張照片——那是鑽石女聲全國十一強在彩虹市著名夜店LILITH（莉莉絲）門口的合影。女孩們比著剪刀手，巧笑倩兮，顧盼生輝——Money當時就瘋了，直接撥了謝無缺的手機。

電話一接通，Money就咆哮起來，音量之大把黎染和聶飄都嚇了一跳。

「謝無缺！你馬上！立刻！把照片給我刪掉！你有病啊？你想讓全國人民都知道鑽石女聲選手不好好訓練準備比賽傾巢而出跑去夜店尋歡啊？！

謝無缺不僅絲毫沒被Money的怒火嚇住，還有調侃的心情：「鑽女選手都是花樣年華的美少女，大戰在即，需要放鬆，全國人民都會理解的。就算今晚惹出什麼亂子、闖出什麼禍來，上帝都會原諒的。」

Money警覺起來：「什麼意思？你還想惹出什麼亂子，闖出什麼禍？夜店尋歡買醉還不夠？」

謝無缺笑了：「誰知道呢？我們的小可愛藍晶琳其實還沒拿到身份證，本來不能進夜店來玩兒。我這個人就是心軟，就是看不得她撅著小嘴兒失望的樣子，剛才就略施小計，帶她混進來了。這孩子現在正在微博上奮筆疾書我的俠骨柔腸、智勇雙全……對了，就在咱們說話的工夫，我們賽區的白富美文慕恩也在她的Facebook主頁上轉發了剛才那張照片，得，這下國內外最火的社交平台都有鑽石女聲的最新消息了……」

Money腿一軟，差點給電話那頭的謝無缺跪下。

經過兩人效率極高的討價還價（因為只有討價，沒有還價），親切友好的協商（因為Money從頭到尾都在說同一句話：「好，沒問題。」）謝無缺暫且同意刪除照片，並保證其他選手不在任何社交網站上公開這次夜店之旅的一點一滴。

謝無缺掛斷手機，微微一笑，推開包廂門，融入一屋子的歡聲笑語。

到現在這個時刻，她終於揚眉吐氣、心曠神怡。

作為萬千寵愛的國民天才、網路紅人、偶像作家，她從未吃過如昨晚鑽石女聲啟動儀式上那麼大的暗虧。從她在全國觀眾面前宣布參加鑽石女聲全國總決賽的那一刻起，看著黎染唇角揚起的笑意，她就明白了，她——自認聰明絕頂，智近半妖的小謝，被算計了。但當時眾目睽睽，又是現場直播，一言既出，再無讓她反悔挽回的機會。

她在全國觀眾面前耍了帥。代價是，黎染也在全國觀眾面前耍了她。

但她是小謝，她自會讓算計她的人知道，她絕不是個乖乖讓人利用的玩具。

既然那個黎染煞費苦心，只為讓她做個替鑽石女聲揚名發聲的吉祥物，她偏要做個攪亂一池春水的妖孽，他又能怎麼樣？憑她的聲名人氣，她可以做鎮賽之寶，也能成為亂賽之妖——只要她想。

製作人大人，你以為，把謝無缺騙回鑽石女聲全國總決賽，就萬事大吉了嗎？

還早著呢。

上一局鑽石女聲啟動儀式，你出其不意的突襲，贏了也不稀奇。但不好意思，作為回報，謝無缺也只好讓鑽石女聲，暫時姓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