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世紀謎團

黎染不是個暴躁易怒的人，這要感謝彩虹電視台和鄭智慧多年不懈打壓摧殘的童養媳生涯。從渾身是刺一針濺血的愣頭青熬成刀槍不入喜怒不形於色的腹黑男，個中曲折跌宕，絕不亞於甄嬛從吟詩作賦的文藝女青年變身玩弄權術的政治咖。

即使謝無缺公然挑釁他的權威，踐踏他的規則，把一幫子鑽石女生帶去夜店徹夜狂歡的第二天清晨，面對一票呵欠連天、眼圈青黑，可直接去諸如《凶宅有鬼》或者《毒品害死人》之類的劇組報到的殘花敗柳，黎染也只是柔聲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話是：「大家辛苦了。」一一彷彿女孩們這一夜不是跑出去尋歡作樂而是響應政府號召植樹造林或者義務獻血去了。

第二句話是：「現在上課吧。」一一黎染是個以大局為重的人，不管什麼時候。這個大局，當然就是鑽石女聲。

這個他費盡心機才攥在手裡的老牌選秀節目，這個他孤注一擲鹹魚翻身的最好機會。他已經在傅台長面前下了保票，鑽石女生全國總決賽第一場的收視率，至少達到0.5％一一前幾年天籟女聲全國總決賽的收視率最高點。為了這個目標，鑽石女聲全國總決賽沒有循序漸進、慢慢熱身的時間，必須從一開場就高潮迭起、火花四射，才能在這個更少耐心更多選擇的時代里吸引住人們的視線。

而謝無缺一一無論作為充滿噱頭的逆襲歌唱選秀比賽的網路紅人，人氣、話題滿滿的90後天才偶像，還是與其他選手相比有壓倒性的知名度和支持率的鑽石女生，都堪稱是吸引人們眼球的終極神器。

就像Money說的，謝無缺是上天賜給鑽石女聲的鎮賽之寶。

基於此，黎染不介意讓著謝無缺，甚至慣著謝無缺一一因為她所能帶來的價值實在太過誘人，足以把她惹的小小麻煩忽略不計。

這個算盤打得非常好，但可惜的是，謝無缺也完全明白這一點。

***

一聲巨響是馬教授憤怒地摔上辦公室的門，但黎染、聶飄和Money都沒有感覺到太大的震撼一一他們已經半聾了。

聶飄掏掏耳朵：「不愧是戲劇學院的教授，這要演起舞台劇來，簡直自帶功放和杜比環繞立體聲。」

Money扶額：「姓什麼不好非要姓馬，我說這咆哮的風格怎麼這麼遙遠而熟悉，跟馬景濤一脈相承，血濃於水！」

黎染什麼也沒說一一這是鑽石女聲全國十二強集訓第三天，馬教授已經是第四個上門來曆數鑽石女生罪狀的任課老師一一他實在是沒有吐槽的心情。

為了讓選手們脫胎換骨，作為鑽石女聲的製作人，黎染煞費苦心，傾盡人脈，給女孩們安排了國內最高水準的訓練課程：國際超模的形體梳理課程、聶飄的聲樂指導、台灣一線編舞老師的舞蹈強化訓練，中央戲劇學院舞台劇專業教授的演技激發……

無論對一個即將踏入鑽石女聲全國總決賽戰場的選手來說，抑或對任何一個熱愛唱歌，夢想成為歌手的人來說，這樣全方位、高水準、高強度的培訓機會，絕對是他們夢寐以求、過了這村就沒這店的幸運和幸福。

在黎染的想象中，面對這樣夢幻課程、頂級陣容，鑽石女聲選手應該欣喜若狂、山呼萬歲、熱淚盈眶，再用一顆感恩、好勝、激蕩的心，全力投入到訓練中去，最好連吃飯睡覺方便的時間都省了，把有限的時間投入到無限的訓練中去。

但事實卻完全不是這樣。

鑽石女生們上課時的鬆懈散漫情狀，黎染不是沒見過，當時腦子裡就只剩八個字「不堪入目，不忍直視」

而且，完全不可理喻，無法理解。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在寶貴的訓練時間竊竊私語、嘻嘻哈哈、交頭接耳？有什麼話難道就不能下課再說嗎？！

事實上，女孩們連下課之後去哪裡吃燒烤之類的事都會在上課時說。給鑽女們上形體梳理課的現役超模Gina是個嚴格的素食主義者和激進的動物保護者，連蜂蜜和酸奶都一滴不碰。女孩們關於五花肉和豬皮的討論，嚴重傷害了她的感情，奪去了她心靈的貞操。含淚上完課後，她在黎染辦公室發表了名為《動物是我們的朋友，不是不共戴天的敵人。如果暫時無法理解傷害它們是殘忍和不必要的，至少不要站在弱者的屍體面前討論它入口即化的快感好嗎？》的長篇演講，講到激動處一度哽咽，具體情況不堪回首。黎染不關心豬牛羊的前途命運問題，他只想知道一一鑽石女生們哪，你們如此散漫為哪般？

每天選手們的課程是從早八點到下午四點，而黎染規定各科老師除上課時間外，下午四點到晚上十點都必須駐守在一號公寓專屬房間內，就是為了能夠隨時為上門請教的鑽石女生們傳道受業解惑。這個坑爹的下班時間讓一些老師乾脆放棄了回家，自己的課程一結束就一心一意的蹲守在自己的單人房裡，望眼欲穿地等待選手翻牌子，而除了聶飄偶爾有選手以粉絲身份上門傾訴愛意、考證八卦之外，其餘老師竟是門庭冷落、無人問津。選手們寧願在四點之後擠在謝無缺房間里，津津有味地聽她侃大山說廢話，或是到北區亞軍——白富美文慕恩那裡興緻勃勃地瞻仰她們只在《小時代》系列電影里見過的奢侈品，也不願去找那些平時根本無緣得見的精英老師提升自我價值、增加比賽籌碼，這讓黎染百思不得其解。

黎染眼見著重金聘來的各界精英都憋出了一臉閑愁、滿腔閨怨，索性授意他們由守株待兔變強買強賣，埋伏在走廊里，見到有潛質的選手就強行抓到訓練室開小灶特訓，不訓到過癮絕不放人。後果就是選手們人人自危，絕不單獨行動，下午四點老師一句「下課」話音未落，眼前一花就沒人了。選手們寧願結伴出去逛大街、吃大排檔，也不要被饑渴難耐的老師們輪番蹂躪。

她們不願意。

可是，為什麼呢？

參加這種選秀比賽的目的，不就是想一鳴驚人，一舉成名天下知嗎？

難道不應該抓住任何一個機會提高自己，以擊敗對手贏得比賽嗎？

聶飄提議：「她們記日記嗎？我去偷她們的日記吧？」

「你是哪個朝代穿越來的？」Money白了聶飄一眼，順手遞給黎染一個iPad，說：「看一下。」

黎染接過i-pad，頁面是鑽石女生選手的微博：

我的座右銘，是上小學的時候，掛在學校牆上的玻璃框里精心裝裱起來的愛迪生名言：「天才，就是1％的靈感加上99％的汗水。」

每次經過的時候都能看到，耳濡目染、根深蒂固。

今天聊天時被小謝聽見，差點笑死。

她說：「愛迪生還說了下半句呢，『那1％的靈感是最重要的，比那99％的汗水重要得多』。」

她同情地看著我，說：「可憐的孩子，被學校騙了這麼久。我上的小學牆上也掛著這個一一還好我從來沒信過。」

有些常識在我腦子裡根深蒂固。

比如學校教的東西，一定就是真理。

比如只要努力，就一定有回報。

我們都被騙了。他們一直瞞著我們，直到我們流完了那99％徒勞的汗水才知道一一有些東西，不是單純的努力，就能得到的。

但小謝的腦子裡，似乎從來沒有「常識」這種東西。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跟別人不一樣。

她做的每件事，都比別人輕鬆並且漂亮。

就像練習舞步的時候，我一邊看著老師的示範，一邊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都覺得跟不上節奏；而小謝總是一邊刷微博，一邊給我們講她剛看到的段子，一邊跳得有模有樣。

我問她：「小謝，這個世界上，有沒有無論怎麼努力，也做不到的事？」

她說：「你是說你嗎？那太多了。」

我：「……」

我問：「那對你來說呢，應該沒有努力做不到的事吧？」

她疑惑了：「什麼叫努力？」

我：「……」

我問：「像我這樣平凡的人，和你做同一件事，怎麼樣才能顯得差距沒那麼大呢？」

她想了想：「一一還是別和我做同一件事吧。」

我：「……」

這個世界上，原來真的有天才這個物種存在啊！不是最強大腦的那種心算開方和辨認一百隻斑點狗有何不同的那種天才，而是現實生活中的天才。

而且她居然可以樣樣都好，美麗、帥氣、聰明、親切、有趣，把每個人都照顧得很好。

LILITH外面排著長長的隊伍，她卻可以帶我們直接進去。

LILITH的包廂出了名的難訂，她卻能訂到VIP。

就連第二天早上她結賬的時候，店員也會遞她一張卡片，告訴她，有人已經付過了。她也毫不驚訝，看一眼就收進口袋。

這種情況，她應該已經習以為常了吧……這樣的人生，會不會太美好了？

吶，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做一天「謝無缺」試試看呢。

呵呵，開玩笑的。因為我這樣的笨蛋，一定會搞砸的，小謝的粉絲輕拍哦。

能進鑽石女聲全國十二強真是太好了，因為可以認識謝無缺這個妙人兒！

朋友們一個個地都在問謝無缺的事情呢，嚴重感覺被搶了風頭！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誰讓她是謝無缺呢？

……

感謝社交媒體，感謝這個人人都迫不及待分享經歷、炫耀隱私的時代，不然黎染又怎麼會知道選手們的想法，怎麼會知道她們的腦子裡根本沒有鑽石女聲，沒有迫在眉睫的全國總決賽，沒有應該選什麼歌、跳什麼舞、沒有想贏。

只有謝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