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話音剛落,方才還歡聲笑語的熱鬧氛圍瞬間冷凝了下來。
夏老漢夏老太太低下頭沒說話,夏青山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面色漸漸又發白了。
夏春不明所以,用眼神詢問夏曉到底出了何事?
夏曉嘆了口氣,這事兒還真不好說。
不過事已至此,想瞞也瞞不住,看了眼垂頭耷腦站在角落的夏青山,她言簡意賅地將家中大致狀況解釋了一遍。
夏春聞言愣住,好半天沒反應過來,顯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青山上賭場?花兒在青樓?」
這怎麽可能!雖說天底下離奇事兒多,卻也不會那麽巧!
夏春瞪大了眼睛,著實難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她夏家,可扭頭見一家子都沉默不說話的模樣,夏春又不得不信,「這怕是遭人算計了吧!若不是被人算計,青山怎會做出這種事?」她家青山那麽正經的人,怎麽可能會糊塗至此害了家中姊妹!
夏家人依舊沒說話,面上儘是苦澀。
事到如今,他們哪兒會沒想到這層呢?可想到又如何,苦難在身時他們連生存下來都費盡了氣力,艱難的掙扎中,又哪裡有能力去計較是不是算計?
說到底,夏青山不入套,他們家便什麽事兒都沒有;既然入了套,除了接受也無其他法子可想。
夏春不曉得家人都看得明白,不過也知道這偌大的京城,他們人生地不熟的外鄉人總歸是難的。她嘆了口氣,見不得家中父母一副認命模樣,張口還要再說,鍾敏學拍了拍她胳膊,暗暗搖了搖頭。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這下子,屋裡徹底沉默了。
夏曉抱著歡歡看看這邊的夏家人,又看看那邊新到來的姊姊姊夫,忍不住頭疼。
她最是受不住愁雲慘霧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便是再回想又有什麽用處?只有向前看才是正理。於是哈哈笑了兩聲,打破屋裡的沉寂道:「啊呀,我們歡歡餓了吧?要不要姨姨給你弄糕糕吃?」
小糯米糰子也聽不懂大人們說話,正專心地吃著自個兒的小胖手指頭。
但夏曉說了給他糕糕,小傢伙立即就聽懂了,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骨碌碌地看著夏曉,小胖手從嘴裡伸出來,沾了口水濕漉漉的。
他咧開了小紅嘴兒,笑出幾粒小米牙,「姨姨,歡歡吃糕糕。」
夏曉被他這一下笑得心都化成了水,當即哎的應了他,手上揉了小糯米糰子一頓,心肝寶貝似的抱著就親了一大口。
歡歡被香香的姨姨親得害羞,扭著小脖子就咯咯地笑著躲,小嗓音又軟又糯,叫人心都化了。
夏老漢夏老太太的注意力立即就轉到了小糰子身上。兩人湊了過來,眼巴巴地望著小歡歡那紅嘟嘟的小嘴兒咧開了花,喊著小孩兒的名字要抱抱。
小糯米糰子卻也精怪,麻花糖似的扭著小身子,直將臉藏到了夏曉的脖子上,惹得兩老一邊逗著他說話叫人,一邊叫了鈴鐺快去做了點心來。
小外孫今兒第一次見,金鎖金項圈兒都沒打呢!
夏春沒注意兒子那邊,她今日受的衝擊太大,一時半會轉不過來,秀麗的眉頭緊緊皺著,滿目的憂心。
鍾敏學瞥了眼一旁快要喘不過氣的大舅子,忙將自家娘子拉到一邊,拍了拍她後背,叫她莫慌,他湊到夏春耳邊低低勸解了幾句後,夏春方勉強壓下了擔憂。
既然家中這般情形,夏春便不推辭,夫妻帶著歡歡也在小院住下了。
夏家能操持家務的夏花不在,父母年歲又大了,小妹和弟弟又不是個能管事的,夏春看了院子里竟是那個叫鈴鐺的外人在管,只好趁在京城的這段時日,將夏家小院里的庶務接了過來。
一大家子人,總不能叫一個外人操持。
此時她還不知鈴鐺等人的來歷,只有些奇怪家中為何多了些人,等知曉小妹身上的事兒又鬧了一番,此事暫且不提。
鈴鐺對此毫無怨言,左右夏家也無多少銀錢要操持,只是伺候夏老漢湯藥的事兒,依舊是她全權在做。
鍾敏學瞥了眼安靜的鈴鐺,眸子微微眯了起來。
【第二十二章楓林別苑獻舞】
定國公府榕溪園。
素來最為慈愛的陳氏,突然就跟她的寶貝金孫置了氣,府中下人就見他們世子爺特地一早來跟老夫人請罪,卻難得一見地被老夫人拒之門外了。
周斯年無法,只好在門口等。
裡頭的陳氏原打算要好好磨一磨他,可還沒等外頭周斯年怎樣,她自己又不忍心了,人才在外頭站了一個時辰,她便鬆口叫周斯年進去。
這麽鬧,只因三日前周斯年突然發怒,以芍藥以下犯上,不懂規矩的名義,將人直接打發出了握瑾居。
陳氏對此氣得不行,在她看來,周斯年定是固執的毛病又犯了!芍藥那丫頭雖然其心不正,但伺候人的本事卻是不錯的,自小伺候了她這麽多年,規矩是好好教導過的,伺候她可以,怎地偏就伺候他周斯年便不懂規矩了?
陳氏冷哼,這是找什麽藉口呢,還當她看不出來!
周斯年見老人家氣鼓鼓的,好言哄了半天就是沒得一個好臉。
「那您說,該怎麽辦?」看著背對著他的老夫人,周斯年嘆氣,「人已經打發出去了,您總不能叫孫兒將人又領回去握瑾居?」
那倒不至於,陳氏自然不會為了個丫鬟叫自個兒金孫自打嘴巴,她只是氣周斯年固執,為了個不像樣的蕭媛,把自個兒折騰得不像樣!
周斯年無奈,說到底,還是為了他子嗣這事兒。他想著,若這次不給個清楚的交代,夫人怕是絕不消停,於是開口道:「孫兒已答應了父親,以三月為期。」
說起來,他也覺得自己委屈。事實上,於這方面他早已放開了,現在不願親近女子的作為,不過是沒一個順眼的罷了,唯一順眼的偏還不識抬舉。
「三月後,母親會親自做主納良妾,還請奶奶別再給孫兒送丫鬟,您不累我累得慌。」
陳氏眉頭一挑,沒成想兒子兒媳也插手了。
聽周斯年這麽說,頓時放了點心,不過她又生氣周斯年這小子不逼不說實話,害得她總惦記著,「本來就是!你若不那麽倔強,我哪會這般?」
周斯年好脾氣的笑道:「是是是,都是孫兒的錯。」
總算得了周斯年一句準話,陳氏便不再揪著不放了。
怒氣一下去,她轉頭又問起芍藥的事兒。
周斯年並不是個苛刻的性子,陳氏心裡清楚得很,既然不是為著蕭媛,那便是芍藥真犯了忌諱。陳氏知道他念著芍藥是自個兒院里出去的已很是寬宥,於是才覺得詫異,「芍藥那丫頭,到底哪裡礙了你的眼了?」
總不能說因為噁心氣味,他沒多想順手將人丟出去吧?周斯年垂下了眼,說了芍藥擅闖書房的事兒。
他這麽一提,陳氏這才想起了盧嬤嬤似乎跟她提過。這般一想,她心中也著了火,周斯年的書房是府中重地,闔府上下都清楚。陳氏想著,這般不知分寸,這芍藥莫不是借了她的勢得她孫兒幾分優待,便以為自個兒得人稀罕?
於是周斯年走後,陳氏便沉下臉。她才不像她孫兒那般顧念情分,即便芍藥伺候了她十多年,可下人就是下人,尾巴若是壓不住翹上天,那便只能被砍下來。
叫來管家,陳氏冷冷道:「既然世子爺不喜芍藥,發賣了吧。」
忙碌了一個半月,三月之期過去一半,周斯年卻總覺得意難平。
這日,批著繁複的信件,他突然將筆重重一擲,墨汁在方才寫了回覆的紙張上滾出了長長一道印子,看著更教人心煩。他刷地起了身,推了書房門便對著空氣里冷冷喚了聲侍劍。
侍劍從角落裡站出來,高大的身影無聲無息,「爺,屬下在。」
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周斯年側過臉,半露的面上冷冰冰的,「人……安置的如何了?」
侍劍一愣,「誰?」
周斯年,「……」
暗處的侍墨恨不得將侍劍那腦子撬開,看看裡頭是不是裝的漿糊!
感受到他家世子爺冷若冰刀的眼神嗖嗖往身上刺,侍劍那平日里不太動的腦子突然靈光一閃,面無表情地恍然大悟,道:「哦,爺問夏姑娘啊?可那日安頓之事,是姜嬤嬤一人操辦的,屬下並不知曉。」
周斯年,「……」要你何用!
接連被噎得說不上話,周斯年看侍劍那眼裡的小冰刀,差點沒將這人給扎死,他揮袖冷冷一哼,邁著步子便往後院的馬廄去。
侍劍尚不知錯,只作平常般跟上,誰知他沒走兩步,便被周斯年喝退。
「你在這兒待著,不必跟著我!」
侍劍很茫然,自那日從西周府回來,他們世子爺的脾氣真是越發陰晴不定了。他瞥了眼慢慢從陰影里走出來的侍墨,冷冷問他,「爺怎麽了?」
侍墨抱著劍,給了他兩個字,「蠢貨。」
身處西周府的姜嬤嬤突然見到許久不見的主子,還有些吃驚,但察覺到他面上沉沉的,姜嬤嬤識趣地不張口,行了個禮便要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