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許寧看下了時間，已經十點多了，她收起複雜的情緒，去衛生間里洗了把臉，回卧室把東西收拾了一下，再幫尹生蓋好被子，準備離開。

她剛換上鞋子，門縫裡傳來一聲門鎖轉動的聲音，防盜門打開后，羅衣的面孔映入眼帘，兩人同時望住對方的眼睛，一動不動。

羅衣看見許寧在自己家裡，驚訝難掩，原本很大的眼睛瞪得像黑加侖一樣。

明亮的燈光下，兩人臉上的驚異都被對方一覽無遺。

「咚！咚！咚！」

心跳聲此起彼伏，許寧甚至分不清哪一聲是她的，哪一聲是自己的。

她驀然垂下頭來，避開羅衣逐漸冰冷的目光。

氣氛異常詭異，彷彿幽幽的夜色中，有一串跳動的火苗即將燃爆空氣。

「你怎麼來了？」

羅衣淡若清風的一句話，像滅火器般讓這串火苗猝然熄滅。

幽幽的夜色散盡，眼前的燈光悄悄明亮起來。

許寧聽到這語氣里沒有任何攻擊性，像是正常場合下的一句問候，稍稍放鬆了些。

她抬起深黑色的雙眸，漸漸看清羅衣的表情，只消幾秒，她臉上便拋去剛才的驚訝，只是單純又疑惑地看著她，不帶任何感情色彩，許寧暗自佩服羅衣具有如此高超的情緒管理能力。

她也努力恢復了平靜，可說起話來，依然是結巴的。

「我，我，你。」

羅衣側著頭，輕聲問她：「我怎麼了？」

「沒有。」許寧猛地搖頭，脫口而出：「尹，程尹生喝醉了，他找不到你，我把他送了回來。」

許寧說完，感到臉上有一陣燒灼感，她不停地對自己說：江許寧，你可得撐住啊，你沒做出格的事情，就一定不能心虛。

羅衣聽聞，臉上並無波瀾，她走進來，換了鞋子，從許寧身邊經過時，平靜道：「他最近很愛喝酒，我已經習慣了。」

像平靜的湖面上，刮來一陣清風，無奈中，夾帶著一絲風的嘆息。

許寧有些驚愕，沒想到，羅衣竟然這麼不在意了？

她轉過身叫住羅衣：「你知道他會去喝酒嗎？」

羅衣停駐了一下，沒有回應，也沒有點頭，轉而朝卧室走去。

許寧杵在原地，聽見卧室里傳來一陣稀疏的響動。

不一會兒，羅衣出來了，眉眼比剛才溫柔一些，甚至還擠出了一絲微笑，她輕聲說：「坐會兒再走吧。」

許寧抬起微紅的眼睛，望住羅衣，她不知道坐一會兒意味著什麼，可看到羅衣嘴角虛弱無力的笑容，她還是點了頭。

她坐在羅衣側面的沙發上，雙臂不自然地放在腿上，淡淡地問她：「你們生氣了嗎？他說你回娘家了。」

說實話，許寧是乖乖女的類型，即使她和丈夫傳出過一些緋聞，羅衣心裡也並沒有多少嫉妒，反而成全的感情更多一些。

她知道，乖乖女自尊心極強，更沒有什麼野心。

羅衣識人很到位。

她凝視著許寧的面容，嘴角勾起淺淺的笑，這張臉真的很可愛，假如自己以後有了孩子，能長成這樣她都會覺得無比幸運。

許寧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只是這樣一直被她看著，身上總有些不舒服。

她微微動了下，抬眉怯怯地問：「你幹嘛一直這樣看著我？」

羅衣收回目光，臉上的笑意仍未褪去，她若有所思地說：「你看著很面善，如果不是因為尹生，或許我們會成為朋友。」

許寧聽到羅衣誇她，羞澀地垂下了眼，兩隻手握在一團，表現出難以自控的緊張。

「其實，你可以放鬆一點。」羅衣看出了她的緊張，安慰地說：「我一直都蠻喜歡你的。」

「喜歡我？」

「嗯。」羅衣點頭。

她很誠懇地說：「我和尹生，確實是有緣無份。」

許寧蹙起眉頭望著她，眼神中流露出幾分同情。

羅衣沒有看她，而是自顧微笑著說：「我已經看透了人生，不像你，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很體諒他，有時候，也心疼他，會埋怨自己，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我終究要離開的，這些話，從來都沒有跟他說過，因為在他心裡，寧願我永遠活著。」

羅衣看向許寧，憔悴的眼睛里發出點點星光，她淡淡地說：「我很感謝你的出現。」

「嗯？」許寧聽她說這番話，更加迷惑了，難道羅衣真的一點都不討厭自己嗎？如果是她，反正她做不到，她就是一個醋罈子。

「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們是一類人，尹生的眼光是不會錯的。」

羅衣甚至自嘲地說：「沒見過你之前，我也幻想過，尹生喜歡的女孩子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是比我漂亮很多？後來我才明白，那些其實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他和你在一起是快樂的。」

「我生病的這兩年，尹生沒少吃苦，我一直都在拖累他，哪裡還會怪罪他。」她望向許寧濕潤的眸子，感慨道：「只不過，有些痛苦是必經之路，躲不掉的，我誰都不怪。」

許寧聽得一愣一愣，她甚至懷疑，羅衣是不是變相要擊垮自己的尊嚴，好讓自己在她博大的寬容中無地自容。

羅衣卻很輕鬆，她像是看穿許寧的心思，解釋道：「你別誤會，我只是，很久沒有和別人說這些心裡話了，尹生他不愛聽的，他總覺得這些話很傷感，他不聽。」說著，羅衣還搖搖頭，眼裡泛著淺白的淚花。

許寧甩掉那些多餘的心思，她看向羅衣，認真問道：「你捨得他嗎？」

「當然不。」羅衣很肯定。

「也正是因為捨不得，我才想希望有人能照顧他走完下半生。」

「會有的。」許寧安慰道：「尹生那麼好，一定會有人像你一樣那麼愛他。」

「但願。」

氣氛沉默了片刻，客廳的吸頂燈越來越亮，卧室里傳來尹生微微的鼾聲，夜深了，居民樓靜謐的像是睡著了一樣，時針指在11的位置，從玻璃框里發出「喀，喀」的規律性的聲響。

羅衣被那秒針轉動的聲音吸引住，她仰頭望去，已經接近十一點。

許寧也看到時間不早了，她站起來，準備告別。

「等一下。」羅衣叫住她，她從茶几下面的抽屜里拿出一個小盒子，輕輕一掰，盒蓋便跳開了，裡面是一枚白金戒指，戒指像是新的，設計優雅而簡約，在燈光下跳著閃亮的光芒。

她取出來，握住許寧的手掌，將那枚戒指擱在她手心裡。

許寧發懵似地看著她，羅衣輕笑著說：「這是送你的禮物，謝謝你的幫助。」

「我...」許寧不太好意思接受這麼貴重的禮物，可羅衣一直懇切地望著她，她只好收下了。

原來，那張看似恬靜的面孔下，早就經歷了風雨狂嘯，她什麼都知道，所以才什麼懂得。